賬房先生似乎想起了什麼,身體抖得更厲害了,聲音也壓得更低,帶著一種極致的恐懼。
“他還讓小的轉告老爺夫人……”
“說……說讓你們掂量掂量……”
“看看在這個節骨眼上,是更能接受武家出個犯人,打官司丟儘臉麵……”
“還是更能接受……武家出個死人,讓他跟你們同歸於儘!”
“同歸於儘?”
劉繼梅一時沒反應過來,隻覺得這贅婿狂妄到了極點。
“他算個什麼東西!也配……”
“蠢貨!你閉嘴!”
武坤元猛地打斷了她,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絲真正的忌憚。
他死死盯著賬房先生。
“他當真這麼說?”
賬房先生拚命點頭。
“千真萬確!那陸準就是個瘋子!他什麼都做得出來!”
武坤元胸口劇烈起伏,額頭冷汗都滲了出來。
朱公子!
對!朱公子馬上就要來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若是武家鬨出人命官司,或者因為苛待下人被告上公堂,那影響就太惡劣了!
朱家最重名聲,怎麼可能跟一個出了醜聞的商賈之家聯姻?
到時候,彆說狀元女婿,這門親事能不能保住都難說!
武月晴也聽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係,關係到她未來的榮華富貴,她嚇得哭聲都止住了,一把抓住武坤元的胳膊。
“爹!那……那我的婚事……”
劉繼梅這才恍然大悟,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她恨恨地罵道。
“這個陸準!真是個掃把星!一來就沒好事!”
“都給我閉嘴!”
武坤元煩躁地低吼一聲,在大堂裡來回踱步,臉色陰晴不定。
良久。
他猛地停下腳步,眼中閃過一絲屈辱與決絕。
他看向地上的賬房先生,聲音冰冷。
“去。”
“告訴他們,以前克扣的月例,先補給他們三分之一。”
“剩下的,以後再說。”
“另外,從這個月起,馮氏和大小姐的月例,一文不少,按時發放。”
“還有,告訴馮氏,以後不用再去後院乾那些粗活了。”
賬房先生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老爺會做出如此讓步,但看著武坤元那陰沉的臉色,他不敢多問,連忙磕頭。
“是……是!小的這就去辦!”
說完,他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捂著臉,一瘸一拐地退了出去。
馮姨娘小院!賬房先生手裡捧著一個沉甸甸的布袋,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
看到屋內的陸準,他身體明顯一僵,下意識地就想後退。
但想起自家老爺那陰沉得能滴水的臉色,以及陸準之前那副同歸於儘的瘋魔模樣,他硬生生止住了腳步。
他不敢再看陸準,隻是將目光投向一旁的馮姨娘,聲音乾澀,帶著被打後的含糊不清。
“馮……馮姨娘。”
“老……老爺吩咐了……”
他將手中的布袋往前遞了遞,發出嘩啦的銀錢碰撞聲。
“這裡是三百六十四兩銀子,是補給您和大小姐過去月例的三分之一。”
“老爺說,剩下的以後再說。”
“從這個月起,您和大小姐的月例,每月七兩,會按時送到。”
“還有……老爺說,您以後不用再去後院刷恭桶了。”
說完這些,賬房先生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但看向陸準的眼神裡,依舊充滿了忌憚。
馮姨娘和武朝朝都愣住了。
她們難以置信地看著賬房先生,又看看他手中那鼓鼓囊囊的錢袋。
真的……真的要回來了?
不僅補了部分月例,連以後的份例都恢複了?
甚至連那羞辱人的活計都免了?
馮姨娘捂住了嘴,眼眶瞬間濕潤,巨大的驚喜讓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武朝朝清冷的眸子裡也泛起了波瀾,這個男人,用最粗暴、最瘋狂的方式,竟然真的為她們爭取到了這些?
這在以前,是她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陸準臉上沒什麼表情,但心中卻泛起陣陣冷笑。
他們是慫了,但是慫的不多。
也沒把他的話完全當回事兒啊!
看來得讓他們徹底漲漲記性了!
陸準對著賬房先生,冷淡地揮了揮手。
“滾。”
一個字,簡單,直接,沒留絲毫的情麵。
賬房先生如蒙大赦,也顧不上臉上的疼痛和屈辱了。
他還以為陸準會繼續發難,沒想到對方竟然這麼輕易就放過了他。
他忙不迭地將錢袋塞到馮姨娘懷裡,轉身就跑,腳步踉蹌,頭也不敢回。
一邊跑,他一邊在心裡惡狠狠地咒罵。
等著吧!陸準!你個瘋狗!
早晚有一天,你會死無葬身之地!
等賬房先生的身影徹底消失,屋子裡隻剩下銀錢落袋的沉重感,還有母女二人尚未平複的心緒。
馮姨娘捧著那袋沉甸甸的銀子,手指都在顫抖。
她看向陸準,眼神裡充滿了感激,也帶著濃濃的擔憂和後怕。
“準兒……這……這真的……”
陸準打斷了她,輕聲道:“嶽母,拿著吧,這是你們應得的。”
馮姨娘眼圈一紅,用力點了點頭。
她將錢袋打開,抓了一大把碎銀和銅錢出來,又將剩下的,連同布袋一起,塞到了陸準手裡。
“準兒,朝朝,這些錢……你們拿著。”
“把……把你們的院子修修吧,漏風漏雨的,冬天可怎麼過……”
她想到武朝朝那破敗的屋子,心裡一陣酸楚。
都是她這個當娘的沒用,害得女兒吃不飽,穿不暖。
陸準掂了掂手裡的錢袋,分量不輕。
他搖了搖頭,將錢袋遞給了旁邊的武朝朝。
“嶽母,不必浪費這個錢。”
“這地方,咱們也住不了多久。”
馮姨娘和武朝朝都是一愣。
住不了多久?
這是什麼意思?
不等她們細問,陸準已經開口。
“朝朝,你先陪著嶽母,我去去就來。”
說著,他從武朝朝剛接過的錢袋裡,隨意抽出了十兩左右的碎銀,塞進自己懷裡。
“夫君,你要去哪?”
武朝朝下意識地問道,清澈的眸子裡帶著一絲擔憂。
陸準腳步未停,隻留給她們一個背影。
“出去辦點事。”
……
永寧縣的街道,還算熱鬨。
兩旁的店鋪鱗次櫛比,布莊、米行、藥鋪、酒樓……叫賣聲、吆喝聲、車輪滾滾聲,凝成一片人間煙火氣。
陸準漫步其中,懷揣著十兩銀子,目光卻冷靜地掃視著周圍的一切。
他在觀察,在評估。
這裡的物價,這裡的商業形態,這裡的潛在機會。
不知不覺,他走到了一處頗為氣派的樓閣前。
三層飛簷鬥拱,紅柱綠瓦,門口掛著兩盞巨大的紅燈籠,上麵龍飛鳳舞地寫著三個燙金大字——藏仙閣。
門口,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香風襲人的女子正圍著一個年輕公子,巧笑倩兮,拉拉扯扯。
“哎呀,公子,進來玩玩嘛!”
“是啊公子,我們這兒新來了幾個江南來的妹妹,水靈得很呢!”
“公子彆害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