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能在北都,知道嗎?
這是要求?
還是威脅?
在這個家,相比施老爺子和施裕對自己的漠視,秦英和施綺對自己的輕視,施璟,是薛一一無法劃門歸類的人。
薛一一剛到施家的大半年裡,沒有得到施璟一個正眼。
第一次直接接觸,是施璟被施老爺子在佛堂甩了鞭子,薛一一抓住這個機會。
那時,施璟連簡單的手語都不懂,看著薛一一一頓比劃,不耐口吻:“小啞巴,你瞎比劃什麼?!”
直到薛一一去而複返,手裡提著醫藥箱。
她給他抹藥,動作一半,被他抓住下巴,抬起,毫不避諱地打量。
她大氣不敢喘。
好一會兒,他勾著笑:“你叫什麼?”
她咽了咽口水。
他鬆手,懶散語氣:“忘了,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
薛一一那晚給施璟私自上藥的行為,傳到施老爺子耳朵裡,薛一一被罰了。
就那樣,有了一次、兩次、三次……
對於薛一一的好意,施璟沒有一點兒感恩,連她被罰,他也沒有絲毫愧疚。
他總是用那雙銳利的眼睛,很淡、又很沉地看著她。
仿佛要,看穿她。
她從一開始的局促,到後麵淡然麵對。
不知什麼時候起,他不叫她小啞巴了,叫她薛一一,有時會叫她小侄女。
這麼多年,也算相安無事。
直到小半年前的某天下午,薛一一從書店回家,路口看見施璟的車,她理所當然上前打招呼。
她敲響車窗。
一下。
兩下。
第三下……
車門倏地拉開,一隻手臂把她拽進車裡,車門關閉,結實的手臂像蔓藤一樣捆住她的手腳。
彌漫血腥氣的車內,除了薛一一,有三個人。
受傷的施璟,開車的阿龍,用手臂製住薛一一的文虎。
阿龍和文虎是施璟的左右手,去過施家彆墅,也見過薛一一。
文虎詢問怎麼處理突然出現的薛一一:“二爺?”
薛一一噙著淚,滿目驚恐與施璟對視。
那一瞬,薛一一真覺得施璟要殺她。
施璟還未開口說話,便暈過去。
阿龍和文虎這下傻眼了,沒有指令不敢貿然決定薛一一的生死。
有人接應施璟,去到附近私人公寓。
這時薛一一才明白施璟為何受傷卻不去醫院。
他,是槍傷。
晚上九點多,施璟醒來。
當時,薛一一正拿著毛巾儘心儘力照顧施璟,可這並不妨礙他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喉頭的窒息感,讓薛一一很肯定,受傷的施璟,依舊可以瞬間擰斷她的脖子。
他用沙啞的嗓子警告她:“今天的事,敢說一個字,我割了你……”
像是想起她是個啞巴,他蒼白的唇扯了扯,更顯陰暗:“我知道有個地方,專門要又聾又啞,還沒有手腳的人,小侄女,你想不想去?”
薛一一拚命搖頭,滿臉淚水。
施璟鬆開手指,薛一一像個破布娃娃般跌落床邊。
薛一一當晚被放回施家。
施璟有秘密。
藏著所有施家人。
但這個秘密,薛一一不敢去探究竟。
那次之後,薛一一每每麵對施璟,淡然下,是隱藏的不安。
這個男人,看不清,猜不透。
像不知何時會引燃的炸彈。
今晚,特意打包的梨湯,詢問她的感情生活以及大學規劃……
更是點明不讓她離開北都。
關心?
自然不是。
更像是,要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
想來也是。
一個撞破他秘密的人,隻有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可控的局麵。
薛一一一時沒有回應。
施璟眯了眯眼睛:“怎麼?你還真想離開北都?”
這話戳中薛一一內心深處。
她搖頭。
她下意識要打手語,注意到手上捏著手機,趕緊打字:【這裡是我的家,除了這裡我沒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
等不及一般,給施璟看一眼手機屏幕,又打字解釋:【我隻是很意外,小叔會關心我這些。】
這些話沒有勾起施璟一絲同情,他抬眼:“軟骨頭。”
薛一一怯弱地咬唇,一副被拿捏的懦弱樣兒。
施璟沒再說什麼,抓起書桌上的白瓷空碗,起身要走。
突然,被抓住。
他側頭,垂眸。
黑色衣擺,被白皙細指攥著一點布料。
他盯一眼,馬上,就膽小地瑟縮回去。
薛一一可憐巴巴地望著施璟,雙手比劃:“小叔,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了?”
施璟睨著薛一一的眼睛,不語。
薛一一又比劃,帶著小心翼翼和擔憂:“小叔是不是需要我做什麼?”
慢吞吞地,施璟笑了。
他微微躬腰:“這麼些年……”
他視線流轉在無害小臉上:“真就一點施家人的氣息都沒染上嗎?”
薛一一不明白這話。
施璟直起腰,意有所指:“你哪點兒像我們施家人?”
說完,大搖大擺離開。
房間門閉上。
薛一一臉色倏然一變,很不好看。
——你哪點兒像我們施家人?
就算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薛一一也為施璟這句話,輾轉反側。
第二天,早餐過後。
王姨站在衣櫃前,幫薛一一挑選衣服。
她從衣櫃裡拎出端莊的白色連衣裙,看著搖搖頭,掛回去,又拎出簡約的黑色小套裝,也搖搖頭,正想再掛回去。
薛一一走過去,小手搭著王姨肩膀,將她轉過身。
她比劃:“無論我穿什麼,都沒用。”
是啊。
秦英是看人不順眼,不是衣服。
薛一一拿過王姨手上的黑色小套裝,就這個吧。
彆墅門口,四輛黑色轎車排列等候出發。
薛一一最先到,卻不敢上車,站在旁邊。
不一會兒,秦英和施綺出來。
秦英臉上戴著超大邊框墨鏡,遮了半張臉,一身黑色收腰連衣裙,優雅窈窕的身姿,完全看不出年近五十。
施綺挽著秦英手臂,輕聲細語:“媽媽,阿澤會直接從姥爺家出發,應該跟我們差不多時間到。”
施綺嘴裡的阿澤,是她的弟弟,施澤。
施澤是施裕和秦英的小兒子,今年14歲,養在秦家,這是秦英奮力爭取的。
因為不想小兒子重蹈大兒子覆轍。
施裕和秦英的大兒子是被報複,蓄意殺害的。
才幾歲的小孩,被剁得骨肉分離裝進塑料袋,送到施家。
秦英當時悲痛得差點流產。
管家向秦英確認儀式流程,施家傭工往車上搬東西。
所有人臉色沉重,手腳謹慎,就怕出錯。
薛一一剛聽王姨說,施裕一大早就離家去了公司,秦英已經發了好大的脾氣。
看來今天沒有僥幸可言。
“大嫂!”懶洋洋的一聲。
施璟走出來,一身正裝。
上身黑色襯衣,領口微微敞開,露出半截鎖骨,衣袖隨意向上挽幾圈,露出精乾小臂。
手腕圈著佛珠。
手上捏著西裝外套。
他走路步伐大,肩隨著腰動,一種獨特的、勁勁兒的味道。
施璟走近,右手一揚,西裝外套拋到薛一一身前。
薛一一下意識就接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