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一一坐在酒吧會所一樓大廳沙發上,一個身著西裝馬甲的女侍應生上前,恭敬地遞給她一個紙袋,說是她落下的籌碼。
女侍應生引薛一一出門,上車。
不是施璟的車,開車的也不是文虎。
車輛駛遠後,薛一一打開紙袋。
裡麵是紅花花的鈔票。
十萬元上下。
薛一一看著那些錢,緩慢合上紙袋。
車輛停在施家彆墅前,施家安保給薛一一拉開車門,司機下車,從後備箱提出好幾個大紙袋,裡麵是薛一一今天換下來的舊物。
薛一一沒讓人幫忙,自己提著所有東西,繞小花園進屋。
本意就是躲避這一身光鮮。
施澤坐在小花園編繩搖椅裡,十四歲的年紀,五官初現立體鋒利,姿態卻還是小孩樣兒,正盤著腿啃蘋果。
他看著薛一一大包小包好玩兒的模樣,出聲:“一一姐,大采購啊。”
薛一一聞聲,腳步頓住。
施澤:“我媽在偏廳,我看你還得換條路走。”
薛一一尷尬笑笑。
到房間,薛一一從衣櫃翻出自己的小箱子。
四四方方的箱子,文具店買的,用小鑰匙打開,裡麵全是現金。
薛一一數了數,連上今天施璟給的,一共有近三十來萬。
這些年在施家,零用錢每月準時到賬,逢年過節,施老爺子給施綺施澤準備紅包時,薛一一也有一份。
在這方麵,她並不被苛刻。
可留在施家,並非長久之計。
薛一一原本的打算,是借由上大學的機會離開北都。
為了不引人過多猜想,她的第一誌願會填北都的大學,但最終因為滑檔,到第二誌願。
這個計劃的關鍵是誌願填報和高考分數。
到時候在外地,這個小金庫就是她的自由資金。
然後,她會慢慢脫離施家。
正因如此,這些錢並未存入賬戶,就怕被人察覺。
薛一一將全部錢壘進小箱子,鎖上。
眼看高考臨近,可施璟突然找上她,點明讓她留在北都。
原本覺得施家人不在意她,她到時候滑檔演一演難過失落,便不會被深究和疑慮。
可現在,要是施璟抓住不放……
薛一一猶豫了,怕這一步走成險招。
這夜,秦英沒喚薛一一為難,後麵幾天,也沒有。
薛一一終於鬆口氣。
中午,學校食堂。
薛一一端著剛盛上的餐食,找空位用餐。
餐桌間過道狹窄,對麵來一人,薛一一主動側身,結果肩膀還是被撞一下,湯水蕩出小碗,弄臟手背和鞋子。
對麵女聲:“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的。”
輕飄飄的語氣,並沒有道歉的意思。
薛一一抬頭,看見卓文。
卓文披著頭發,斜劉海,耳上水晶發夾,彎著唇,彎著眼。
薛一一跟卓文並不熟,唯一的接觸就是前幾天,紀昭明的酒吧會所上。
但她沒招惹她。
薛一一扯出一個溫和的笑,搖頭,表示沒關係。
卓文笑著,輕蔑地聳肩,抬手端起薛一一湯碗,舉過她的頭頂,緩慢勻速地傾倒。
鹹味湯水順著流下,薛一一緊閉雙眼。
隨著湯碗落地的聲音,卓文雙手環抱胸前:“現在,是故意的。”
卓文出掉一口惡氣,氣昂昂離開。
那天在酒吧會所,她被施璟卸掉下巴,直接送回家。
這一舉動,除了是不讓她立刻上醫院治療多吃苦楚之外,更是直接給她父親警告。
害她被父親責罵責打。
責罵她蠢貨,好不容易跟汪家攀上的關係,斷送在她的手上。
責打她不識好歹,薛一一雖是施家上不了台麵的私生女,但怎麼也是施璟帶去的,憑她也敢當眾卸施璟的麵子。
卓文被罵被打,卻因為下巴被卸連哭都發不出聲,轉天上醫院治療後,又休養幾天,才上學。
今天在食堂碰上薛一一,想著這些天父親的不理睬,母親的念叨,自己的委屈,立刻就想泄憤。
卓文敢這麼做,一是在學校找薛一一的麻煩,不卸施家任何人的麵子。
二是從施綺那裡知道薛一一在施家的地位,施家不會為這個上不得台麵、見不得光的私生女出頭。
這麼想著,倒她一碗湯,真不夠。
臉上的湯汁流儘,薛一一睜開眼睛,依舊有些湯水黏著睫毛溢進眼眶,刺疼眼球。
她眨眨眼睛,放下餐盤,摸出紙巾,擦掉臉上的殘餘湯汁,然後端著餐盤離開,甚至還記得撿起地上的湯碗。
周邊的同學,食堂的教職工,對這一幕視若無睹,又在背後打量。
薛一一曾經,也是這樣的觀眾之一。
薛一一還有一套衣服,把自己打理乾淨後,換上。
體育課,課尾。
薛一一和另一名女同學一起收拾籃球。
突然,一枚球很重地砸到薛一一後腦勺上。
薛一一一個不穩,直接跪倒,雙手撐地,手掌磨出血珠。
她還沒反應過來,聽見身後傳來卓文的聲音:“這麼多球得撿多久啊?同學間得互幫互助是不是?那我們就幫幫薛一一同學。”
卓文等人臉上掛著霸淩的笑,慢慢彎腰撿球,然後重重砸向薛一一。
薛一一被砸倒在地,雙臂護著頭。
一開始,有兩個同班同學想上前阻止,卻在汪雨桐輕咳一聲後,撇開頭裝看不見。
卓文見汪雨桐如此做派,為了挽回和汪家的關係,撿起球更狠地砸向薛一一。
薛一一護著頭,蜷縮在地,好久都不動彈之後,卓文才罷休。
計算機課。
課後同學紛紛離開。
薛一一打開網頁,搜索往年高考錄取分數線相關資料。
她不敢在家搜這些,留下瀏覽記錄。
同時,她在心裡估算分數和誌願填報。
身後一個男聲疑問:“你想考鬱南大學嗎?”
這聲音薛一一很熟悉,近日常出現在她耳畔。
是鄧鴻飛。
薛一一慌裡慌張關閉全部網頁。
鄧鴻飛接著問:“你查計算機科學與技術專業的分數線,是想報這個專業嗎?”
薛一一關閉計算機,收拾東西。
鄧鴻飛分析道:“薛一一,這個專業前景確實不錯,但你的分數可能……”
他欲言又止。
薛一一不搭理,站起身要走。
鄧鴻飛跟著薛一一,恍然大悟:“對了!你跟我說過,除了高考分數,其他任何診斷模擬考分數都沒有意義,所以你一直在隱藏——”
薛一一一個轉身,鄧鴻飛要說的話戛然而止。
薛一一盯著鄧鴻飛,冷麵清目,像用冰刀,劃出兩人之間的隔閡線。
兩秒。
薛一一移開視線,轉身離開。
鄧鴻飛又跟上去,看著薛一一手臂上的青紫,遞上藥膏:“我隻是看你受傷,想……”
不等鄧鴻飛說話,薛一一轉身,冷漠比劃:“我不需要!”
薛一一抬腿剛要走,鄧鴻飛一個閃身擋住,他看著她,用手語比劃:“我們做朋友,好嗎?”
薛一一有片刻的怔愣。
他,學了手語?
鄧鴻飛趕緊再比劃:“我真心想和你做朋友,可以嗎?”
薛一一眼睫顫抖一下,恢複清冷麵目,比劃:“你被欺負不少,還學不會‘少管閒事’四個字?”
鄧鴻飛眼睛緊盯薛一一飛舞比劃的手,忙說:“慢…你慢點,我…我看不太懂。”
薛一一沉一口氣,比一個簡單手勢:“不!”
揚長而去。
這麼多年,鄧鴻飛是第一個要跟薛一一做朋友的人。
但這人不聰明,要跟她這樣處境的人做朋友。
明哲保身,才是聰明人的做派。
還學手語。
書呆子。
薛一一走在走廊上,正思著,被忽然出現的手臂扯進廁所。
廁所門應聲關上。
幾個人分工合作,把薛一一放倒在地。
一個綁薛一一雙腳,一個綁薛一一雙手,一個把揉成一團的作業紙往薛一一嘴裡塞。
一切輕車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