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穿著背心褲衩,正拿著蒲扇站在樹下的馮曉剛。
張延忙把車靠到路邊,整理了一下副駕駛座上的地圖,這才推門下車衝馮曉剛招呼了一聲。
這年頭在大城市開車真心不容易,光是記路就是個不小的挑戰。
“呦~”
馮曉剛見張延是開車來的,略顯誇張道:“還得是你們寫小說的,這都開上桑塔納了——那話怎麼說來著,‘四個軲轆一轉、給個縣太爺都不換’,你這起碼得是副廳級待遇了。”
“人那話說的,是日進鬥金的大卡車。”
張延擺手道:“再說這車也不是我的,是借的一哥們的車——他是搞搖滾樂隊的,一場演出就上千塊,這就叫‘腿杆子乾不過筆杆子,筆杆子乾不過嘴皮子’。”
“那感情!”
馮曉剛點頭道:“老輩子會唱蓮花落的叫花子,就比托著碗乾要的、跪在地上寫身世的更吃香。”
說著話往裡走,張延看看馮曉剛手上的蒲扇,好奇道:“馮哥,你出門怎麼還帶把破扇子,這是準備給《濟公》寫續集了?”
“嗐,這不是離家近嗎,隨手就給帶出來了,咱這就叫‘一點寒宅氣,千裡快哉風’!”
倆人都是愛說俏皮話的主兒,這也是他們能迅速熟悉起來的原因之一。
馮曉剛明顯跟飯館老板比較熟悉,進門要了個帶吊扇的小包間,然後輕車熟路的從櫃台順走了菜單。
彼此推讓著,點了些‘京醬肉絲’、‘水煮肉片’之類的常見菜,馮曉剛又體貼的建議道:“你開車來的,要不咱今兒就彆喝酒了,整兩瓶北冰洋得了。”
張延巴不得如此,自然是舉雙手讚成。
等寒暄完,張延就隨口說起了想在京城買房的事,詢問馮曉剛有沒有這方麵的資源,或者說推薦的地段兒。
“這你還真問對人了!”
馮曉剛歎了口氣道:“其實前年因為你嫂子懷上了孩子,我也惦記著要買套房來著,東遊西逛找了好一陣子,可惜後來……哎,現在想買也買不起了,老四合院翻了一倍還多。”
聽他連聲歎氣,張延越發覺得他家裡是有什麼麻煩。
但倆人關係還沒到那份上,所以張延也沒有刨根問底兒,而是繼續請教買房的事情。
“要讓我推薦,肯定是在國貿中心附近買。”
馮曉剛果然是做過功課的:“去年國貿中心一期竣工,那路修的四通八達,雖然配套設施還沒跟上,但我估計到明年也就差不多了。
現在國家以經濟建設為主,國貿中心肯定是重中之重,趁著那邊房價還沒漲的特彆厲害,在附近買個院子以後絕對虧不了。”
見馮曉剛說的頭頭是道,張延也動了心,這‘向錢看、向厚賺’的思想一直延續到三十年後,以後商貿中心附近肯定差不了。
他又追問了一些細節,便決定明天就帶陳虹去走訪一下,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馮曉剛又提醒道:“最好是找那些準備出國的人買,這些崇洋媚外的反正是要走了,崽賣爺田不心疼,更不怕得罪人。
隻要哄的他們衝鋒在前,產權問題就比較容易解決。
再就是這種人一般日子過的還行,房子通常維護的也比較好,有些還改造了水電管道。”
張延最近正琢磨吃愛國飯,沒想到這麼快又有機會占到香蕉人的便宜。
等這個話題聊的差不多了,馮曉剛忽然話鋒一轉,笑問:“《天津衛》既然都已經殺青了,你最近有沒有琢磨彆的本子?”
“有是有,但不是劇本。”
張延隨口把馮龔找自己約稿的事兒說了,然後攤手道:“雜誌社那邊我還應付不過來呢,馮龔老師這約稿我連一個字都沒寫呢。”
馮曉剛聽了這話,低頭沉吟了片刻,忽然問:“我聽說光明方便麵的肉醬包,就是你給出的點子?”
這事兒雖然不是什麼機密,但馮曉剛遠在京城能知道這事兒,肯定是下功夫打聽過的。
“算是吧。”
張延謙虛道:“我也是趕鴨子上架,誰知道還真就成了。”
“那你乾脆寫個出點子的本子!”
馮曉剛有些激動的比劃道:“咱就當是《小偷公司》的續集,起名叫《點子公司》,就說牛群開了家給人出主意的公司,讓牛群馮龔倆人爭著給人出歪點子——當然,也得有那麼一兩個真管用的。”
【s:94年春晚的《點子公司》,就是馮曉剛給寫的。】
馮曉剛還給舉了個例子,比如馮龔讓牛群給出個主意,讓大家的錢包迅速鼓起來,而牛群故弄玄虛一番,最後給出四個字:‘換成零錢’。
張延聽了眼前一亮,當即也來了主意:“可以在現場安排個女清潔員,控訴單位的衛生太難搞,尤其是男廁所,總有人尿到小便池外麵,搞的又臟又臭還不好清理。
然後要求兩人給出個主意,提高一下男同胞們的素質——然後牛群馮龔出個點子,在地上裝一排插座,誰尿出來就電誰。”
馮曉剛一看這對上了腦電波,馬上又想出個主意:“賣假藥的現在特猖狂,讓他們給出個點子‘逮著就斃’,老百姓肯定喜歡這主意!”
張延也不甘示弱:“咱們剛才不是說到了大卡車嗎,弄個卡車司機說天天在外麵跑長途,連洗衣服的時間都沒有。
然後讓兩人出主意,給車軲轆上綁個水桶,開車的時候就是滾筒洗衣機——路上越顛越好使!”
“還有……”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是投契,很快就把《點子公司》的核心段子給湊了出來。
於是此後幾天裡,張延除了帶著陳虹去考察了一下商貿中心附近的環境,就是跟馮曉剛一起完善相聲劇本。
這期間馮曉剛還特意找到《小偷公司》的作者梁佐,請教了一些創作訣竅——他和梁佐的弟弟梁忝是老戰友,所以找上門一點都不唐突。
到7月2號,《點子公司》的劇本就新鮮出爐了。
兩人自我感覺都不錯,但具體效果怎麼樣,還得找馮龔牛群去驗證一下才知道。
於是張延就給馮龔打了個電話,正好馮龔和牛群都在京城,兩下當即就約好了見麵細聊。
張延找馮曉剛一起去,馮曉剛還矯情上了:“這合適嗎?我就是跟著幫忙,主要還是你自己……”
“馮哥,你彆整這一套。”
張延直接打斷他的話道:“你跟馮龔老師五百年前是一家,去了正好多親近親近——這說好了是咱們共同署名,我一個人去了,也不好談價碼啊。”
“哎,什麼錢不錢的,這本子也要是能上春晚,咱一分錢不要也值了!”
這話倒是不假,目前春晚影響力正值巔峰期,但凡能在春晚上露個臉,那錢途就是大大的有,這一點稿酬還真不算什麼。
…………
到了約定見麵的時候,馮曉剛表現的比張延還積極,那頭發梳的跟狗舔過一樣,身上更是收拾的緊趁利落。
隻可惜他那‘底子’實在太差,跟在張延身邊依舊像是個拎包的。
馮龔濃和牛群這次其實也是廣撒網,找張延約稿就是捎帶腳的事兒,卻沒想到張延會完成的這麼快,而且質量還相當不錯。
倆人看完稿子特彆高興。
《小偷公司》的笑料雖然高級,可因為‘題材’的原因上不了春晚;《點子公司》雖然要差一些,但卻沒有這方麵的顧慮。
【s:《小偷公司》隻上了元旦晚會。】
於是當天晚上,牛群馮龔設宴款待張延和馮曉剛,席間馮曉剛喝的酩酊大醉,拉著馮龔一口一個馮哥,非要跟人家拜把子。
宴後,張延費了好一番周折,才把馮曉剛給送回了家裡。
也是這次去了馮家他知道,原來馮曉剛的女兒天生唇裂——就是俗稱的兔唇——而他母親已經癱瘓了好幾年。
果然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嫂子。”
感歎一番之後,張延對馮曉剛的媳婦道:“你回頭告訴馮哥,我們寫的那個相聲本子,後續要是有什麼需要修改的地方,他自己看著鼓搗就成。”
這一是給馮曉剛更多露臉的機會,二來也是因為張芳差不多快高考了,他實在是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