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沈閒已踏入講經堂。
紫檀木案幾上沉澱著經年墨香，三十六張蒲團呈八卦方位排列。
他選了最末位的蒲團跪坐，素白的弟子服在滿堂錦繡中顯得格格不入。
見沈閒進來，這群人暗中傳音議論了起來。
“那就是沈家塞進來的廢物？”
“噓……人家大哥可是聖子……”
“廢物就是廢物，一個練氣期憑什麼進入內門。”
沈閒坐在了一個空位上，不算起眼，但儼然成為了話題中心。
幾乎每個人都在偷偷打量他，有的麵露不屑，有的滿眼嫉妒，還有的則是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表情。
咚咚咚——
晨鐘三響，紅葉院內的紫檀香爐升起嫋嫋青煙。
眾弟子起身作揖，等孫長老來到講台處，皆是端坐如鬆。
他們麵前案幾上攤開的不是尋常典籍，而是神木宗秘傳的《建木養氣圖》殘卷。
孫長老指尖凝聚一縷青光，點在畫卷中央那株通天建木的虛影上：“今日參悟‘根須入地三百丈’這句要訣。周銘，從你開始。”
先前企圖刁難沈閒的弟子肅然起身：“弟子理解為靈氣當如根須紮實，築基期需……”
他引經據典滔滔不絕，說到精妙處，幾個交好弟子故意擊節讚歎。
提問輪轉如流水。
這些精英弟子個個對答如流，有人甚至能引述《青霄經》的冷僻注疏。
直到第十八位弟子時，孫長老突然展開畫卷背麵——那裡竟有一處從未示人的殘缺陣紋。
“說說這個。”
那弟子頓時語塞。
這是建木根係部分的古老陣圖，連宗門典籍都未有記載。
“梁青。”
“弟子……不知。”
“。”
“請長老示下……”
無人能答，滿座寂然。
當孫長老目光落在末席時，堂中響起幾聲刻意壓低的嗤笑。
這個靠關係進來的練氣期，怕是連正麵的基礎要訣都參不透吧？
沈閒卻盯著那處殘缺，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縮。
這分明是《八卦混元道經》中記載的“地脈鎖靈陣”！
而且缺失的部分，恰好是……
“可是地脈交彙處的坤位轉巽？”他聲音很輕，卻像一滴水落入滾油。
孫長老臉色微變。
那陣紋殘缺處，確實需要將坤位地氣轉為巽風。
隻是一個練氣期的小家夥，又是剛剛入門，如何得知？
隨即，他想到了對方的身份，心中閃過一絲了然。
世家大族，對這方麵有些了解也很正常，興許正是其大哥告知的也不一定。
“不錯。”孫長老點頭。
隻是那些想要看熱鬨的宗門子弟卻一臉不屑。
堂內頓時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隻有香爐青煙嫋嫋上升。
三十多位內門弟子表麵專注，實則早已暗中傳音：
“嗬，不過是仗著沈家底蘊……”
“練氣期也配談陣法？定是死記硬背……”
這些傳音雖隱秘，卻逃不過沈閒敏銳的神識。
他垂眸看著案幾上的陣圖，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周銘看到這一幕，冷笑一聲：“裝模作樣。”
旁人也跟著附和：“這種世家子弟最是虛偽……”
“肯定是聖子提前泄題。”
“倒是讓其小人得誌了……”
……
在眾人的蔑視下，早課已經結束。
沈閒走出課堂，身後的宗門子弟卻已經在暗中冷嘲熱諷，完全不將這位世家嫡子放在眼裡。
而就在這時，外麵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隻見靈光之間，有人影朝著此地走來。
而在看到來人之後，那些剛上完早課的弟子們瞬間就不淡定了。
一個個目瞪口呆，驚訝不已，眼中滿是垂涎之色。
隻因來人是神木宗鼎鼎有名的大美人。
周銘等人更是直接上前迎接，姿態恭敬謙卑：“昭離師姐。”
衛昭離踏著靈光款款而來，一襲月白色流雲長裙隨風輕舞，眉目如畫，膚若凝脂，一雙杏眼清澈透亮，眼尾微微上挑，帶著幾分與生俱來的疏離感。
行走時如寒月淩空，周身三丈內仿佛自成結界，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周銘等人見狀，立即換上一副諂媚嘴臉。
他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前，腰彎得幾乎要對折：“昭離師姐今日氣色真好！可是要去藏經閣？弟子剛得了一卷上古音律殘譜，正想請教師姐……”
如果說葉傾仙是這青州第一美人，那這衛昭離在神木宗中，則是當之無愧的第一美人，是無數弟子心中的女神。
隻是，這周銘話未說完，就被衛昭離一個眼神凍在原地。
雖在沈家她表現的十分熱忱，但在宗門，她可是有名的冰山美人，對任何人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樣。
即便如此，依舊有不少人趨之若鶩。
有人慌忙取出珍藏的靈茶，有人捧出精心煉製的符籙，更有甚者直接跪地行禮……
這些平日裡眼高於頂的內門精英，此刻卻像聞到花蜜的蜂群，將衛昭離團團圍住，諂媚之態令人作嘔。
衛昭離充耳不聞，徑直走向沈閒的位置，引來一陣驚疑。
她素來清冷的眉眼間竟帶著幾分罕見的柔和，從袖中取出一個青瓷藥瓶。
“聽說你昨日剛到宗門，怕你水土不服。”她聲音依舊清冷，卻比平日少了幾分疏離：“這是清心丹，對調理靈力有好處。”
沈閒抬頭，對上那雙清澈的杏眼，露出一抹笑容，並未拒絕。
而這一幕落在周圍弟子眼中，頓時引起一陣騷動。
“昭離師姐怎麼會……”周銘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錢安瞪圓了眼睛：“我沒看錯吧？昭離師姐居然……”
在場眾人皆是呆若木雞，有些難以置信，不明白為何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宗門女神，會對一個練氣期的廢物如此青睞。
衛昭離似乎這才注意到周圍的目光，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
她輕咳一聲，聲音略微提高：“父親讓我代他向您問好。”
這個稱呼讓沈閒挑了挑眉。
他心領神會，配合地點頭：“多謝衛伯父掛念。”
兩人這看似平常的對話，卻讓在場眾人更加困惑。
衛家與沈家交好是眾所周知的事，但能讓衛昭離親自來送藥，這關係顯然不止是“世家之交”這麼簡單。
就在這時，衛昭離腰間那枚青鸞玉佩突然泛起微光，與沈閒腰間的龍形玉佩產生共鳴。
這是當時兩家定親時交換的信物，此刻在眾目睽睽之下相互呼應。
“這是……”周銘臉色瞬間煞白。
錢安倒吸一口涼氣：“定親信物？！”
整個講經堂前鴉雀無聲，所有弟子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他們心目中高不可攀的冰山美人，竟然早已經與人定下婚約？
衛昭離感受到四周灼熱的目光，臉上紅暈更甚。
她匆匆將一縷散落的發絲彆到耳後，低聲道：“一起回去？”
這般直白且帶著曖昧的話語更是讓眾人呼吸一滯。
“好。”沈閒淺笑一聲。
兩人並肩離去，隻留下目瞪口呆的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