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最烈的燒刀子,裝在粗陶碗裡,擺在鐵砧上。
鐵匠鋪的爐火正旺,火星濺在柳墨的斷劍上,發出“嗤嗤”的聲響。
老鐵匠沒抬頭,他的眼睛渾濁得像蒙了一層灰,手指卻靈活得驚人。
“這劍,斷了十年了吧?”
柳墨沒說話,隻是將酒碗推過去。
老鐵匠咧嘴一笑,露出三顆黃牙:“斷劍重鑄,是要見血的。”
阿雪靠在門框上,銀簪在指尖轉了一圈:“他的血,還是彆人的血?”
老鐵匠終於抬頭,渾濁的眼珠盯著阿雪:“姑娘的簪子,倒是件好兵器。”
阿雪冷笑:“殺人的東西,不分好壞。”
老鐵匠哈哈大笑,突然抓起鐵錘,狠狠砸在斷劍上!
“鐺——”
火花四濺,斷劍竟被砸得嵌入鐵砧半寸。
“好劍!”老鐵匠舔了舔嘴唇,“江南柳家的‘青霜’,劍身摻了玄鐵,斷口處還留著仇人的血。”
柳墨的瞳孔微縮:“你認得這劍?”
老鐵匠沒回答,轉身從爐中抽出一塊通紅的鐵胚:“三十年前,我替你父親鑄過劍。”
鐵錘落下,火星如雨。
每一錘都精準地砸在斷劍的裂痕上,仿佛在敲打一段塵封的往事。
阿雪忽然走到爐邊,從懷中取出那塊假雪衣令:“這塊玉牌,你可認得?”
老鐵匠的手頓了頓,鐵錘懸在半空。
“雪衣門的梅花令……”他的聲音突然沙啞,“是贗品。”
“哦?”
“真品的梅花蕊裡,藏著一滴血。”老鐵匠的錘子繼續落下,“雪衣門主的血。”
阿雪的手指猛地收緊,玉牌邊緣割破了她的掌心。
血,滴在鐵砧上。
“嗤——”
白煙騰起,血珠竟在燒紅的鐵塊上凝成了一朵梅花的形狀。
老鐵匠的臉色變了:“你……”
阿雪攤開手掌,傷口處的血珠詭異地凝而不散:“現在,它是真的了。”
柳墨的斷劍突然發出嗡鳴,劍身上的裂痕在錘擊下竟開始自行愈合。
老鐵匠的額頭滲出冷汗:“姑娘的血……是‘寒髓’?”
阿雪沒回答,銀簪卻已抵在老鐵匠的咽喉:“繼續鑄你的劍。”
鐵錘再次落下,但節奏已亂。
門外,忽然傳來馬蹄聲。
不是一匹,而是一群。
柳墨的手按在未成形的劍上:“來得及嗎?”
老鐵匠咬牙:“再給我半柱香!”
阿雪轉身走向門口:“我給你一炷香。”
銀狐大氅揚起,她像一片雪飄出門外。
柳墨看著她的背影,忽然道:“她的血,為什麼能激活雪衣令?”
老鐵匠的錘子不停:“因為寒髓毒本就不是毒……”
“那是什麼?”
“是藥。”老鐵匠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能讓人死而複生的藥。”
劍身突然迸發出刺目的青光,爐火竟被壓得低伏下去。
門外,慘叫聲接連響起。
阿雪的銀簪在陽光下劃出冷冽的弧線,每一道弧線都帶起一蓬血花。
七殺堂的黑衣人像麥稈般倒下,但更多的人從馬背上躍下。
為首的男子戴著銀麵具,手中握著一把奇形彎刀。
“雪衣門的餘孽,”他的聲音像毒蛇吐信,“堂主等你很久了。”
阿雪冷笑:“等我送你們上路嗎?”
銀麵具突然出手,彎刀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竟在空中變向三次!
阿雪急退,銀簪與彎刀相撞,濺起一串火星。
“叮!”
銀簪斷了一截。
阿雪的臉色終於變了:“西域‘幻月刀’?”
銀麵具大笑:“好眼力!”
彎刀再次襲來,這次直取阿雪咽喉!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青光從鐵匠鋪內激射而出!
“錚——”
彎刀被震開,銀麵具連退三步,震驚地看向來人。
柳墨手持新鑄的長劍,劍身通體青碧,劍鋒處卻有一線血紅,宛如雪中紅梅。
“青霜重鑄,”老鐵匠在屋內嘶聲喊道,“飲血方成!”
銀麵具冷笑:“一把新劍,能奈我何?”
柳墨沒說話,隻是輕輕揮劍。
劍鋒劃過空氣,竟帶起一片雪花。
真正的雪花。
銀麵具的瞳孔驟然收縮:“這不可能……”
劍已至。
快得不像人間之劍。
銀麵具的彎刀剛舉起,咽喉就已噴出血箭。
他跪倒在地,銀麵具裂成兩半,露出一張布滿刀疤的臉。
“是……是你……”他盯著柳墨,“柳家的……”
話未說完,人已氣絕。
剩下的黑衣人發一聲喊,四散奔逃。
阿雪撿起斷掉的銀簪,看向柳墨手中的劍:“這劍,有名字嗎?”
柳墨輕撫劍身:“梅雪。”
“梅雪?”
“劍身如雪,劍紋如梅。”柳墨看向她染血的手掌,“你的血,鑄就了它。”
阿雪忽然笑了:“那它該歸我。”
柳墨搖頭:“劍是我的,命是你的。”
老鐵匠踉蹌著走出來,手中捧著一個鐵匣:“兩位,你們的債主來了。”
鐵匣打開,裡麵是一封泛黃的信箋,上麵畫著一朵血梅。
阿雪的呼吸一滯:“血梅帖……”
柳墨的劍尖挑起信箋,上麵隻有一行字:
【三日後,醉仙樓,舊債當償】
落款處,印著一枚銅錢。
老鐵匠的嘴唇顫抖:“銅錢令……是‘財神爺’的標記。”
阿雪和柳墨對視一眼。
財神爺。
江湖上最神秘的高利貸主,也是十年前那場血案的幕後推手之一。
風起,信箋在劍尖上化為碎片。
“看來,”柳墨收劍入鞘,“我們得去討債了。”
阿雪將斷簪插回發間:“不是討債。”
“是什麼?”
“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