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雲婉恍惚想起,那年折枝花滿衣的樹下,陸硯之托起她一雙手時飽含深情的目光。
“婉娘,我正妻之位唯有你配得上,待我與母親說明定風光迎你過門,你且等我。”
後來出了意外,他不得不娶了虞令儀。
而今日她隻是要個平妻的名分,他卻想都不想就拒絕了她。
施雲婉錦被下的指尖都不禁微微顫抖,偏過頭一時不想看他。
陸硯之頓時就慌了,“婉娘,我不是那個意思,平妻不是你想的那麼容易……”
拋卻他方才心裡的想法,大雍如今雖可立平妻,可根本沒多少官員這樣做,若議論起來到底有失體麵。
施雲婉嗓音艱澀,慢慢地開口:“那便算了罷,這孩子若是在夫人名下也好。”
她這樣勸自己,心裡對虞令儀終歸又多了絲憤恨。
隻是陸硯之有句話說得對,她不是不清楚嫡庶的區彆。
若她今日這一搏沒法為自己掙個名分,但腹中這孩子必須是陸家嫡子!
其餘的便隻能往後再徐徐圖謀。
陸硯之看著她柔順模樣,心中愧疚更甚,不由得將她擁得更緊。
“婉娘你彆擔心,我必不會讓你們母子分離。”
施雲婉捏緊他的衣袖,神情似悲似喜。
……
秋夜微寒,幽闃無聲。
霍府裡一片寂然,如縞素一般的月華灑在臥房門前的地磚上。
這並不是宣寧公府,而是霍訣在當了北鎮撫司鎮撫過後在盛京中自立的宅邸。
霍宅不在盛京繁華位置,而是在較為雅靜的城南,平日裡也鮮少有人過來叨擾。
便是宣寧公夫婦也隻知曉有這麼個地方,卻從未踏足過。
此時臥房裡沒有燃炭火,透著些冰冷。
霍訣沐浴完自屏風後走出來,隨手拿起一旁的帨巾擦拭著墨發發梢上的水滴。
他生得肩寬腰窄腿長,冷白皮膚下蓄著一股韌勁,身形也如刀斧雕琢過一般矯健修長。
沒人質疑這具身體便隻能提筆,不能提刀。
霍訣仰麵躺在榻上,緩緩闔上了眼。
銅壺裡的浮舟升至亥時,而後在亥時末的時候又下了一場雨。
雨勢並不大,卻淅淅瀝瀝滴滴答答。
聲聲催人。
霍訣在這樣的雨裡醒過片刻,而後又闔上了眼,陷進了一場夢裡。
這次的夢並不綺麗,反而是他極為熟悉的地方。
北鎮撫司的詔獄。
夢中似是在冬日,詔獄外夜雪紛紛,寒風凜冽,他披著一身鶴氅站在詔獄外,沒什麼表情地看著麵前被推搡入獄的人。
這不是一個人,而是闔府的人。
霍訣在現實裡沒見過盛京下過這樣大的雪,即便是夢他似乎也能感受到那陣直往人骨頭縫裡鑽的寒意。
詔獄外的哭嚎聲幾乎震天,人人臉上都寫滿了惶恐不安之色。
可不管是夢中的霍訣還是現實的霍訣,都已對這般場景司空見慣。
“老實點,到了詔獄還想著出去!”
一錦衣衛厲聲嗬斥著,抬腳就將一個想拔腿跑的男子踹進了雪窩子裡。
霍訣看到夢中的自己不緊不慢開口。
“陸大人,到了這詔獄本官還是勸你讓底下的人都老實些,陸家的罪是太子殿下親自開口,怎麼處決聖上自有裁斷,若再生了事才是不好了,陸大人說是也不是?”
陸硯之臉色漲紅,滿身狼狽模樣,側頭啞聲道:“長安,快起來!”
那被錦衣衛踹進雪窩裡的人正是他的貼身長隨長安。
陸硯之?
霍訣心念一動,看著夢中的場景忽而覺出幾分疑惑。
陸硯之不是好端端的在刑部侍郎的位置上待著麼,何時竟進了他這詔獄?
太子又是怎麼回事?
旁觀這場夢的霍訣桃花眼一轉,觸及陸硯之身後雪白狐裘的婦人,驟然瞳孔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