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媽帶著他們拐進東側的小磚房。
褪色藍布簾被山風掀起一角，露出屋內斑駁的牆皮。五張鐵架床擠在不足十平米的空間裡，每張床尾都掛著用舊毛巾改的簾子，牆角鐵皮櫃上擺著藥盒和搪瓷缸，缸沿結著褐色的藥漬。
院長正坐在木桌前，握著手機發呆，聽見腳步聲，她慌忙把手機扣在泛黃的賬本上，抬頭對他們笑道：”來啦?”
許安四人笑嘻嘻的跟院長揮手：”給您送爐子來了。”
院長笑著，用皮膚已經龜裂的手指，慢慢地把桌上的銀行卡推了回去："昨天看你們走路打晃，就猜到是喝多了。"
錢公子有些尷尬：”其實我們酒量也沒這麼差……是喝到假酒了。”
“不管是真酒假酒，這種傷身的東西還是少喝點好。”
院長笑道：”你們的卡拿回去，要收好了，這些錢可是你們父母辛苦賺來的錢，不是大風刮來的，要懂得珍惜。”
還以為裡頭是生活費?
老賀一愣：”院長，您沒看過裡頭有多少錢嗎?”
“當然沒有，這是你們的卡，我一個大人，怎麼能把你們這群孩子的玩笑話當真?但你們得把爐子還我是真的，那是我跟夜市裡隔壁攤位的王大爺租的，得還給人家。”
許安四人互相看了眼，雖然想過以院長正直的為人，應該不會刁難他們，但他們也沒有想過這3200萬院長居然會還回來的這麼乾脆。
“對了，蘇蘇說她的新戲很快要拍完了，月底她會回魔都，到時候會過來看看孩子們。”
許安點了點頭：”對的，她拍完京台的這部戲後，我們跟她準備拍一部網絡微電影，她是女主角。”
院長很高興：”那太好了，蘇蘇又漂亮，心地又善良，你們一定要把她拍得漂漂亮亮的，到時我們也會帶著孩子們看的。”
“她常來嗎?”
院長搖搖頭：”蘇蘇是大明星，哪有時間經常過來，但是她經常給我們捐款，福利院到今天還能撐下去，多虧了她。”
說著，院長從木桌旁的餅乾盒裡拿出一疊單子，每張單子上都清楚地記著蘇韻清打的每一筆捐款，五千、一萬、兩萬…… 每張單子都被摩挲得起了毛邊。
她微笑著："小蘇剛複出接戲，我們都知道她很難，但她還是不斷地往我們這寄錢"
許安沉默的看著那些彙款單。
原來…… 在投資大賽的時候，蘇韻清打過來的那一百多萬，真的可能是她全部的錢了
這時，方姐掀開門簾走了進來，看到許安他們先是一怔，隨即笑出滿臉皺紋："哎喲，你們這些傻小子，還真把爐子送回來啦？"
她走到錢公子身邊，沾滿狗毛的圍裙擦過他衣角："小帥哥讓讓，我拿點東西，身上臟彆蹭著你。"
錢公子依言讓開，卻在起身的時候看到方姐的手臂已經瘦得皮包骨，手臂上條條青筋清晰可見。
“方姐，我們可不可以去看看那些狗狗?”
錢公子突然道。
方姐掀開鐵皮櫃的動作帶起一陣灰塵，取出半罐狗糧："看可以，得換膠鞋和圍裙。前天下雨，院子裡能陷進去半隻鞋。"
“沒事沒事，我們寢室也有養狗。”老賀笑道。
“赤石赤石!!”
大黃紅溫，立刻哈士奇指人：”兄弟做不了了，咱們這場戰爭在所難免!!”
院長跟方姐不懂年輕人的梗，搖了搖頭，便讓他們換上了膠鞋跟圍裙，帶他們到隔壁的收容中心。
……
一行人踩著吱呀作響的木板穿過院子，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鐵鏽味和消毒水的氣味。方姐推開鏽蝕的鐵門瞬間，二十多隻毛發斑駁的貓狗像被燙到般縮進角落，瞎眼的橘貓用前爪拍擊地麵，三條腿的柯基發出幼獸般的嗚咽。
方姐回頭解釋：”彆怕，牠們不會咬人，其實牠們膽子都很小，就是湊在一起的時候用聲音嚇唬你們……”
許安他們轉頭看向那群縮在角落的貓貓狗狗，牠們有些瞎了一隻眼睛，有些沒有前腿，有些毛已經打結到看不出原本的模樣，隻能看出那是臟兮兮的毛絨絨的一團……
但無一例外，許安從牠們的眼中看出了……恐懼。
塑料布搭成的貓舍在寒風中簌簌作響，縫隙裡露出用舊毛衣改的墊子，一個身材纖弱的少女突然從貓舍鑽出，看到他們時杏眼圓睜："你們這些小偷還敢來？"
大黃尷尬地撓頭："我們 是來還爐子的。"
少女哼了一聲，露出尖尖的虎牙："那我的電動車呢？沒解鎖就扛走，弄壞了怎麼辦？"
"所以我沒騎啊。" 大黃指了指自己，"昨晚是它騎我來的。"
少女：……
這樣說好像也沒錯。
齊又菡大概是頭一回遇見這麼抽象的男生，想起昨夜大黃扛著電動車狂奔的模樣，她彆過臉去肩膀微顫，再轉回來時已板起小臉。
"總之，沒報警算你們走運，既然換了衣服 ——" 她突然把掃把塞進大黃懷裡，"來幫忙打掃，算是將功贖罪。"
五個大男生麵麵相覷，還沒反應過來，每個人的手裡就被各自塞了刷子、掃把拖把跟水桶，被齊又菡指揮著打掃收容中心。
塑料布圍成的籠子在寒風中簌簌作響，縫隙裡灌進冷風，卻見每個窩都鋪著洗得泛白的舊毛衣。齊又菡指揮他們清理排水溝時，許安注意到她膠鞋上凝結的血漬 —— 那是給狗清創時留下的。
棚戶很簡陋，用塑料布圍起來的籠子到處漏風，但貓貓狗狗住的地方都很乾淨，看得出方姐跟齊又菡是很用心的在照顧這些小可憐們。
兩小時後，百裡小胖癱在發黴的木凳上直喘粗氣，錢公子的白襯衫被消毒液染出斑駁痕跡。齊又菡叉腰巡視一圈，微笑著露出可愛的小虎牙："乾得不錯，既然你們如此誠心悔過，那麼偷車的事就既往不咎啦！"
“瞧你說的，人家是善良才幫忙，你以為誰真的要偷我們那台破車啊。”
方姐端著粗瓷托盆走來，裡頭盛著掰碎的饅頭、焯過水的菜幫子、帶泥的芋頭和紅薯。毛孩子們聞到食物香氣，一隻兩隻慢慢地湊了過來，但還是不敢離許安他們太近。
方姐把食物放在地上，讓毛孩子們自己吃，自己蹲下身，手掌攤開露出一小截火腿腸，給縮在角落的一隻瘦弱的小土狗："去年玉林狗肉節，家旺一家都被主人賣到狗販子那，家旺那時候隻有兩個月大，親眼看著它的媽媽在牠眼前被砍成肉塊。"
“從那天之後，它害怕每個人類，它隻要看到刀，聽到刀剁在砧板上的聲音，牠就會嚇得躲起來。"
遠處傳來村民殺雞的聲音，小土狗渾身顫抖著蜷縮成球，眼球布滿血絲，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嗚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