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依妍轉身腳步輕緩地走向不遠處的陽台。
醫院樓下的街道上車水馬龍,行人如織,熱鬨的景象與她此刻平靜如水的心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靠在陽台的欄杆上,再次掏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滑動點開與嚴厲靳的聊天框,在輸入框裡打下:“我到了,你出來吧。”
過了好一會兒,背後才傳來沉穩的腳步聲。
洛依妍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嚴厲靳出來了。
她轉身,看向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走吧,我帶你去取骨髓移植室。”
他的眼神並未在她身上過多停留,似乎迫不及待要完成這件事。說完便轉身朝走廊另一頭走去,沒有絲毫等待的意思。
洛依妍跟在他身後,兩人之間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
不多時,兩人來到了取骨髓移植室的門口。一位身著白大褂的醫生早已等候在那裡,手裡拿著幾份文件,神色專注。
洛依妍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向嚴厲靳,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那扇通往移植室的門上。
而後,她深吸一口氣抬腳邁了進去。
隨著她的身影漸漸沒入門內,那扇門緩緩地合上,發出輕微的“哢噠”聲。這聲音在安靜的走廊裡格外清晰,也在嚴厲靳的心間重重敲了一下。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門外,看著緊閉的門,心中竟莫名湧起一絲複雜的情緒,隻是連他自己也分不清這情緒裡究竟是對蘇杭九手術成功的期待,還是對洛依妍此刻決然的一絲怔忡。
洛依妍躺在病床上,周遭消毒水的味道愈發濃烈,讓她本就緊繃的神經愈發緊張。
當針頭刺入肌膚,麻藥緩緩注入身體,洛依妍隻覺一股涼意迅速蔓延。她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眼前的景象逐漸虛化,思維也陷入了一團迷霧之中。
時間在這混沌裡緩緩流逝,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意識在昏迷的邊緣徘徊,隱約聽到一個男醫生沉穩的聲音傳來:“好了,骨髓已經夠了。”
聲音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卻又異常清晰地鑽進她的耳朵。
緊接著,一個女醫生輕柔卻又透著不容置疑的語調響起:“嚴先生說了,為了以防手術失敗,這次的骨髓儘量多取。”
話語如重錘,敲打著洛依妍僅存的一絲意識。
即便在這半昏迷的狀態下,她的心還是猛地一揪,仿佛感受到了來自嚴厲靳那冷漠又自私的“指令”。
隻是此刻的她,無力反抗,隻能任由黑暗徹底將自己吞噬,再次陷入深深的昏迷之中。
在這彌漫著消毒水味的取骨髓移植室裡,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醫生們專注於操作,沒有人留意到病床上洛依妍緊閉的眼角,一顆晶瑩的淚珠悄然落下。
不知過了多久,洛依妍才悠悠轉醒。
腦袋昏沉得厲害,像是被一層厚重的迷霧緊緊包裹,意識在蘇醒的邊緣掙紮。
漸漸地,周圍的一切開始清晰起來,消毒水味刺鼻得讓她忍不住皺眉。
她緩緩眨動乾澀的雙眼,視線逐漸聚焦,腦海裡那句“為了以防手術失敗,骨髓儘量多取”。這聲音就像一道冰冷的咒語,在她腦海中反複盤旋,揮之不去。
此刻的她,渾身都痛,然而,心底湧起的寒意,卻超過了身體的痛。
她終於徹徹底底地看清楚了,在嚴厲靳眼中,她從未被當作一個活生生的人。
她不過是他為了拯救蘇杭九而可以隨意利用的工具,他從未在意過她的死活,她的感受,在他心裡,她的命根本無足輕重。
想到這裡,洛依妍的眼神變得空洞而又悲涼。
她靜靜地望著天花板,淚水不受控製地從眼角滑落打濕了鬢邊的發絲。
曾經,她在這段婚姻裡自我欺騙,自我安慰,可如今,殘酷的現實如同一把利刃將她最後的一絲幻想徹底割碎。
病房裡寂靜無聲,隻有她微弱的啜泣聲,在這空曠的空間裡,顯得格外孤寂與絕望。
過了很久,病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位女護士腳步輕盈地走了進來。她麵帶職業性的微笑,目光落在病床上的洛依妍身上,關切地問道:“小姐,你感覺怎麼樣?”
然而,回應她的,是洛依妍那冷冽得近乎駭人的目光。
她的嘴唇微微顫抖,聲音冷得如同從地獄深處傳來:“手術怎麼樣,骨髓夠嗎?”
她的語調沒有一絲起伏,可其中蘊含的怨憤與悲涼卻如實質般撲麵而來。
護士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刺骨冷漠嚇得不禁打了個寒顫,心中湧起一絲慌亂。
但出於職業素養,她很快調整好情緒,擠出一絲笑容,回答道:“手術很成功。”
聽到這個答案,洛依妍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這笑容看似平和,卻沒有到達眼底,“那就好。”
她聲音恢複了平靜,仿佛剛才那令人膽寒的冷漠從未出現過,就好像她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旁觀者,在談論一件與自己毫無關聯的事情。
沒有絲毫猶豫,伸手就去拔手上的輸液管。透明的管子從她纖細的手背抽出帶出一絲殷紅,可她絲毫感受不到疼痛。
護士見狀,大驚失色,趕忙上前製止雙手按住她的肩膀,焦急地說道:“你身體太虛弱了,還不能起床!這樣會很危險的!”
洛依妍卻隻是輕輕笑了笑,那笑容裡帶著無儘的自嘲與悲涼。
“沒事,我骨髓多,身體好。”
洛依妍用力掙開護士的手,那股勁兒讓護士一時有些錯愕。
她身著寬鬆的病號服,身形單薄,搖搖晃晃地朝著醫院門口走去。陽光灑在她身上,卻驅不散她周身的寒意。
到了醫院門口,她抬手攔車,一輛輛車從她麵前飛馳而過,卻沒有一輛願意停下。
此刻的她,臉色白得如同一張紙,毫無血色,嘴唇也泛著青灰,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個沒有生機的死人。司機們看到她這副模樣,心中多少有些忌諱,紛紛踩下油門,快速離去。
就在洛依妍感覺雙腿幾乎要支撐不住身體的時候,一輛黑色的邁巴赫緩緩停在了她麵前。車窗降下,車內傳來熟悉而溫暖的聲音。
洛依妍以為是她之前叫的車,沒有絲毫猶豫,顫抖著伸手拉開車門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坐了進去。
車門關上的瞬間,她整個人癱倒在座位上,雙眼緊閉,淚水從眼角滑落打濕了病號服的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