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節奏。
在家裡偷玩電腦或偷看電視的孩子，熟悉節奏後，總能隔著老遠，聽出上樓的腳步是不是屬於父母。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完成關電視電腦—濕毛巾降溫—擦乾等係列步驟。
當然，若是刻意改變，自然另說。
和路明非一起打過籃球的不多。因此，當兩道截然不同的籃球聲穿透門扉撞入耳中，他很輕鬆地認出，其中之一，屬於楚子航——
籃球以令人窒息的頻率轟擊著地麵，節奏快得幾乎沒有喘息。聲音狂暴而密集，如同戰場上重機槍的咆哮，每一次撞擊都帶著一種要將地板鑿穿的狠勁。
完美符合楚師兄那冰山麵癱外表之下的易燃易爆炸行事風格。
而另一個籃球聲，路明非從未聽過。
輕盈，冷靜，帶著一種精確到毫厘的韻律，像是一把藏在暗處的狙擊步槍在進行精準的點射。聲音並不高亢，卻因為每次都能夠在那狂暴的機關槍掃射的短暫間隙裡響起，因而清晰可辨。
二者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異且充滿壓迫感的協奏！
一瞬間，那畫麵都在路明非腦子裡浮現了——硝煙遍地的戰場上，楚子航頂在前麵和敵人激情互砍，而另一個人藏在他身後，以最恰當的節奏放冷槍狙殺重要目標。
“難道說，是先前打電話給師兄那位？”
路明非心頭一跳，伸手，推開大門。
下午三點多的陽光慷慨地撲灑在籃球場的正中央，光線中細小的塵埃被那一男一女身形騰挪間攪動得飛舞歡騰。
男生自然是楚子航，此刻正背對著路明非。他的對麵，那個女生有著白皙的皮膚，精致柔和的臉，身材纖細修長但肌肉輪廓清晰，像是那種常泡在健身房裡的。漆黑頭發在腦後紮了個活潑的馬尾，眼神溫和。
女生看見路明非推門進來，微微一愣，又看向楚子航。
“來了？”
楚子航將那先前還暴躁砸落的籃球抓住，一瞬間由動轉靜。剛才那激烈的動作沒能讓他出汗，連呼吸都是平緩的。
他轉身，看向路明非，麵無表情地打量片刻後，一貫語氣平淡地給出評價：“早該剪了。”
“還提這事啊師兄，你一聲不吭就把我賣了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路明非佯怒道。
楚子航竟然看起來真的認真想了想，然後糾正道：“我吭聲了。”
路明非一時語噎，那這話確實沒問題，楚子航不僅吭聲了，還是當著他麵打的電話。隻是在事後又“暗箱操作”了一番而已。
楚子航眼看著路明非沉默，又問：“不好麼？”
“這，倒也不能說不好……”
路明非支支吾吾地撓著頭。
楚子航是這樣的，總是能麵無表情地用最平淡的語氣找到最關鍵的點，然後“一刀斃命”。
不好？那當然是好的！但這種話不能問得這麼直接嘛……
路明非才不信楚子航不知道這樣做自己會是什麼感受——
這家夥外表的冰山麵癱之下，切開後，絕對是腹黑八婆！
“這位，就是葉勝提過的s級未入學新生了吧？”
大概是看出了路明非的小小窘迫，那女生微笑著走來，輕鬆將話題引開，“會長，不給我介紹一下嗎？”
“會長？”
路明非賊溜溜的眼神看向楚子航，他倒不是覺得楚子航這種典型的“彆人家的孩子”進入大學才一學期，就拿下了某個會長的位置很稀奇，而是……
“沒想到師兄你個濃眉大眼的家夥也玩職場y！”
這話在他肚子裡轉了轉，終究沒冒出頭。
“獅心會，卡塞爾學院的一個學生組織。學期結束前，我才成為會長。”
楚子航解釋後，介紹道：“蘇茜，獅心會副會長。蘇茜，這是路明非。”
“你好。”
蘇茜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很是灑脫。一看就是個“大姐頭”似的人物，體貼溫和知書達理的類型。
“你好你好。”
路明非和她握握手，情真意切語重心長道，“加油啊蘇茜姐！”
“哦，好，謝謝……”蘇茜愣了下，下意識道。
“那我先練籃球了，你們聊。”路明非點點頭，在電擊警告的催促下向籃筐走去。
“他……說讓我加油，是加什麼油？”蘇茜看向楚子航。
“……不用理會。”
楚子航沉默了會，淡定說道，“他有時候是這樣的。”
這種“你不懂他”的句意是怎樣！蘇茜忍不住心想。
“你現在過來，應該是被臨時編入對外合作分部。”
楚子航轉移話題，“被分配了什麼任務？”
蘇茜是因為他過來的，以他的性格，定然要確保蘇茜不會因此遭遇危險。
“巡邏打雜咯，我一個在校大一學生，連課都沒上完，能把我安排到什麼危險的位置上不成？”
蘇茜知道楚子航的想法，“不用擔心啦，我跑來……也是因為在家裡待得發悶，媽媽整天嘮叨來嘮叨去的。”
“嗯。”
楚子航輕聲應下，“這邊的事情，應該很快就能解決。”
“要是能發現什麼，還好說。可據我所知，到目前為止，已經這麼多天過去……彆說死侍了，連點它們活動留下的痕跡都沒發現。
蘇茜搖頭，“這說明，事情隻會比目前預計的更加大條！”
……
“難啊，太難了……”
相較以往輕鬆許多的一個躍起，將籃球送入籃筐之後，路明非不經意地瞥了眼楚子航和蘇茜那邊。
他說“加油”自然不是無的放矢——才見麵的第一眼，他就確定蘇茜喜歡楚子航了。
但根據路明非下意識的感覺來判斷，如果沒什麼特殊變故，這朵桃花落在楚子航身上，應該還是白瞎的下場……
軟桃花是沒用的，就楚子航這種石雕級彆的，起碼得要來朵比金剛石還硬的桃花，才能劈得開！
不過反正師兄在感情方麵造下的孽已經不是一樁兩樁，路明非也沒太在意。
很快，他將心思投到另一件讓他覺得更難解決的問題上。
還是從今早起，他就一直在糾結的——“如何將感悟與畫麵說出來”。
除了正常上課、自習那些需要全身心投入的計劃，其餘所有可以一心二用的日程計劃裡，路明非都在做這件事。
他儼然將其當成了一道難題，嘗試著用細碎而漫長的時間去磨——
就像奧古斯特·凱庫勒與苯環結構“夢中蛇”，德米特裡·門捷列夫與元素周期表……科學家們將大量，甚至是所有的時間精力投入其中，直到那個必然的“靈光一閃”到來！
路明非倒不至於將所有時間都用上，就算他想，日程計劃表也不會允許。
不過，一心二用這種“雙線程”就無所謂了，隻要不影響既定計劃完成的質量和效率，日程計劃表不會管他。
先前路明非就這麼乾過，當時他是為了衝級，還因此自己把自己折磨得夠嗆。
而現在，基於【體力增幅】的加持，他的身體素質全方位都得到了增強，其中就包括最重要的心肺功能、血液攜氧量、肌肉線粒體利用氧效率……總而言之，他的最大攝氧量提升了！
儘管在日程計劃表的“根據身體素質和實時狀態分配計劃強度”規則下，他仍然需要達到極限有氧代謝狀態，才不會被電擊。
但攝氧總額增多，比例不變，分配給大腦的氧氣和能量還是會得到提升。
這也就意味著，儘管效率不會太高，可是他已基本能全程維持“雙線程”！
不知為何，路明非心裡有種莫名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距離那個答案，已越來越近了。
近在咫尺，仿佛僅僅隻是隔了一層薄而透明的膜。隻需要某個瞬間，有什麼東西，輕輕的一點，就能破開。
“或許……”
他想著，高高躍起，將籃球扣入筐中，金屬振蕩嗡鳴，蓋過籃網被擦過的輕聲。
“就在今天！”
……
“淼淼啊……”
琴行，姍姍阿姨望著手中已完成近半的曲譜，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昨天晚上，路明非“改頭換麵”的事，她已通過閨蜜群知曉。
安妮阿姨第一時間就將這個大瓜分享，且她和蘇小妍，表示“雖然我知道你們審美一般，但不知道你們居然還有選擇性眼瞎”！
一開始姍姍阿姨還有些茫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直到她看了安妮阿姨發的照片。
就兩個字——
服氣！
長這樣，之前是怎麼隱藏起來的？真的一點都看不出來啊！
姍姍阿姨又看看柳淼淼，那句“淼淼啊，你這下算是撿到寶了，可惜這寶物未免太貴重了點，要不咱們還是算了”的話在喉嚨裡轉了轉，沒能說出口。
不用想也知道少女是不可能放棄的，因為就連她們閨蜜群裡，一番討論之後，得出的結論都是——放當年咱們可能都得搶到反目成仇！
這要是不爭不搶放跑了，那可是能後悔一輩子的。
但要是爭搶吧……憑什麼呢？
那個叫蘇曉檣的女孩，各方麵優秀到她們這些當年也算傾城級的老阿姨看了都覺得離譜！
更彆提還有個外國轉校生……
“姍姍老師，我今天……想和路明非練四手聯彈。”
柳淼淼小聲地說。
“……”
姍姍阿姨欲言又止。
作為“四手聯彈”計劃的提出人，她先前的那股自信，那種“揮斥方遒”的勁頭，已然煙消雲散。
此時此刻，她很想說一句話。
“要不，四手聯彈先放一邊，你還是試試白給吧？”
但為人師表，這話怎麼說得出口？
於是，她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下來。
“好，我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