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多的陽光像熔化的黃金，被橫排的隔窗篩過，滲進空曠的室內電子籃球場，落在那些空氣中緩緩浮動著的細微塵埃上，恍若鍍上一層金箔。
一顆橙棕色的籃球狠狠撞過這條斜照的光束，速度快到近乎留下殘影，攪動無數金塵不息。
籃球高高揚起又下落，命中籃板後精準無比地穿過籃筐中心，輕擦籃網，落入早已在其必經之路上等待的那隻手掌。
“呼……”
路明非輕呼口氣，轉身，手中籃球砸落又彈起。
斜陽勾勒出他側臉的輪廓，汗水沿著下頜線滾落，滴在地板上，濺出小團水花。
沒有觀眾也沒有喧囂，隻有籃球撞擊地板的沉悶回響。
在心跳與呼吸都與之同步的那個刹那——
“吱！”
短促而尖銳的鳴響忽然刺穿一切，那是驟然發力時，鞋底與地麵摩擦發出的聲音。
路明非動了，他運球突破！
在他麵前的隻有楚子航一人，但帶來的壓力不亞於一支完整的籃球隊。
將要突至近前時，路明非一個極快的橫向變奏，試圖從右側強突。但楚子航幾乎在同時橫移，預判般地卡住身位！
兩人的肩膀重重撞在一起，發出沉悶的碰撞聲。力量透過身體傳來，路明非悶哼一聲，稍稍退了半步，卻並未因此失衡，而是借著這力道轉身再變向，躍起。
他手腕一抖，籃球在這轉身躍起的過程中換到左手，挑向籃筐。
有著【精準命中】的輔助，十米範圍內，隻要出手，球不受到乾擾，他必定命中！
但楚子航早就預料到他這一手，在路明非換手躍起的瞬間，他已整個人如彈簧般輕鬆地拔地而起，右臂伸展，指尖帶著風聲，對上那旋轉上升的橙棕色球體。
兩人幾乎是同時躍起的，但楚子航的躍起，顯然要比路明非更輕鬆，也更高！
“啪！”
手掌將本應命中的籃球擊偏軌跡。
兩人先後落地。
楚子航的呼吸依舊平穩，隻是胸膛的起伏略微明顯，甚至身上都沒怎麼出汗。
“喝點水？”
他輕聲問。
路明非艱難地點點頭，他大口喘氣，胸膛劇烈起伏著，汗珠不斷從額發間滾落。
他的體力已經幾乎抵達極限，不過維持基本站立沒什麼問題。
確認這一點後，楚子航轉身走向球場旁，拿起兩瓶未開封的瓶裝水，食指拇指在瓶口輕輕一搓，再走回來。
整個過程大概也就十來秒的時間，但等他再抵達路明非麵前時……剛才還氣喘不勻，說話都說不出來的路明非，竟然已經恢複到隻是呼吸略微急促的狀態了！
“師兄，混血種覺醒之後的身體素質，都這麼變態的嗎？”
路明非有些感慨地接過楚子航遞過來的水，準備擰開時，發現已是提前擰開的，心下一暖。
雖然在感情上的複活節島石雕，但那麼多桃花落師兄身上不是沒道理的。因為師兄冰山麵癱臉歸麵癱臉，做事可謂心細如發啊。
也不知道以後是哪一朵鋼板鑄就的桃花能享受此等福氣！
他心想著，揭開瓶蓋，大口灌起來。清涼的感覺終於將那快要冒煙的喉嚨沁潤。
“……”
楚子航也喝了口水，不過淺嘗輒止。他沉默地等待著路明非將那瓶水噸噸噸地灌了一半，放下時才開口。
“覺醒之後，混血種的身體素質，確實會基於血統等級，有不同程度的，全方位的提升。
這種提升還能經過科學鍛煉得到進一步的增強，且有些混血種的言靈也能對身體造成永久性的增幅，隻是側重方向有區彆。”
“難怪！”
路明非了然點頭，“我感覺我這九天以來的身體素質已經變強不少了，可相比師兄你完全不夠看！我都快累死了，師兄你連氣都不帶喘的……”
這話完全發自肺腑。
先前那些天，路明非是沒和楚子航“鬥牛”過的，基本都在練習各種籃球動作。
隻是到了今天，能掌握的籃球技術，他基本都掌握了。再加上晚上還有張老師的“實戰教學”，路明非有點心中惶恐，於是乾脆拉著楚子航“鬥牛”，以此提前體驗一下他和混血種在身體素質方麵的差距。
籃球裡的“鬥牛”就是兩個人之間的單挑比賽，采用頻繁轉換攻防的形式，通過高強度無其他乾擾的對決，來提升技術。
這可比先前任何一次練習的強度都高得多！
事實證明，果然比不了。
路明非對此早有預料，因此沒有半點氣餒。
哪怕有著健身lv2詞條【體力增幅】，將他的身體素質提升至“經常鍛煉的運動員”水準，但混血種已經在一定程度上脫離了“普通人類”的範疇。
更彆提楚子航還是a級，在混血種中都是極為稀有的存在！
“我雖然名義上頂著個s級，但又沒覺醒。現在完全是靠自己努力鍛煉得來的能力當個哈士奇混在狼群裡……已經很可以了。”路明非心想著。
楚子航聞言沉默。
作為“鬥牛”對手，也是這九天以來眼看著路明非一步步變強的人，他對路明非的身體素質最為了解。
雖然在體能、力量等方麵增幅沒有覺醒血統那麼誇張，但也絕對不是正常人！
從一個瘦削排骨精，到身體素質堪比久經鍛煉的運動員，就花了九天。
這算什麼？
“我保留了變強的過程，這樣你才知道我不是真的覺醒”麼？
而且……
楚子航平靜的目光掃過路明非。
前後也就半分鐘的時間，從剛結束那次鬥牛時的筋疲力竭，路明非已恢複至生龍活虎的狀態，呼吸心跳全都趨於正常，看起來已經躍躍欲試地準備著下一次鬥牛了。
這個“過程”，從今天他們開始鬥牛一直到現在，快三小時的時間裡，重複了不下上百次。
如此恐怖的體力恢複效率，哪怕是覺醒之後的混血種也無法企及！
楚子航甚至覺得，要是將這個過程一直就這麼持續循環下去，先體力不支的絕不會是路明非，而是他……
但他對此並不意外，也沒吭聲。
對一個能將奧丁“驚退”的存在，能做到什麼似乎都不意外。楚子航最擅長保守秘密，更彆提還是路明非的。隻要路明非不主動說，他絕不會問。
“師兄，這貌似還隻是常態狀況下的混血種吧？”
路明非壓根沒注意到楚子航在想什麼。
冰山麵癱師兄除了偶爾被他的爛話攻擊破防之外，其餘絕大部分時間和零就是男女版本不同，通過外表根本觀察不出來。
唯一與零不同的地方在於，楚子航的內心情緒還是相當豐富的，因為他那麵癱臉之下有著一個極為“八婆”的內在，而零則是裡外如一的萬裡冰封。
路明非自顧自地述說剛才腦海中冒出的點子，伸手示意楚子航將水給他。
“我記得你先前和我說過，點亮黃金瞳就是驅動體內平時冷靜的‘龍血’，讓它們‘活躍’起來的狀態。而這種狀態下，混血種還會進一步變強。”
“是。”
楚子航將手裡的水遞過去，眼看著路明非一路小跑著往場邊去放好，一邊說道。
“而且這個狀態會大量消耗體力，遠比常態多，基本無法長時間維持。”
“我懂我懂，就和《龍珠》裡孫悟空變超級賽亞人差不多嘛，混血種也要遵守能量守恒定律啊！”
路明非又小跑著去撿起滾到場外的籃球，再跑回來。這個過程中他順便看了眼所剩無幾的時間，然後有些期待地看著楚子航。
“那個……師兄，能不能表演一下？就是，我想體驗一下，我和開黃金瞳的混血種差距有多大！當然，我也會用我的‘言靈’……”
楚子航又回想起那個雨夜，路明非那直接朝他而來的，快到誇張的“跑”。
“好。”
他答應下來，雙眼微微閉合，再睜開時，平日裡那掛在通緝專欄都會讓人覺得是誰家的三好學生照片放錯位置的臉，已然隨著雙眼那像是在古井中投入火把的光芒變了氣質。
乍一看上去，甚至像是另一個人了。那張臉堅硬如冰川，兩眼中的黃金瞳透著妖異而淩冽的美感，如同矛槍般的戾氣無聲地擴散，與他對視，就像眉間頂了一把沒扣保險的槍。
“彆的不說，師兄你這一手，以後萬一有出s的時候，都省去戴美瞳的功夫了。”
路明非盯著楚子航的黃金瞳打量，讚歎。像是一隻麵對獵人的槍探頭探腦，好奇這黑洞洞的槍口裡有沒有好吃的的傻麅子……毫無任何被威脅的感覺。
楚子航全然沒有因為“點燃黃金瞳隻是為了省事不戴美瞳”這種爛話而失態。
他甚至在腦海中經過了一番認真的考慮衡量，得出結論——
相比上次路明非說的“有黃金瞳走夜路不用打燈”，起碼這次的“有黃金瞳出s不用戴美瞳”的實用價值更高。
因為現在走夜路一般都有路燈，而出s戴美瞳會不舒服……不對，自己怎麼還真的比較起來了？
明明無論當燈泡還是美瞳，都是對黃金瞳的“侮辱”才對吧！
楚子航認真地看了眼路明非。
他意識到，對於路明非而言，無論是黃金瞳還是黃金瞳代表的“龍血”，甚至龍血之後的龍族……都不是什麼值得敬重的東西，甚至和普通人沒區彆。
或許，這種態度才是正確的？
楚子航心中閃過這個念頭。
在卡塞爾學院，對龍族的描述為“至高至強的偉大生物”，在此之前，楚子航從未意識到這個觀念有什麼問題……但現在，他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對。
重視敵人，尊重敵人無可厚非，但這種描述更像是崇拜而非徹底敵對了。可卡塞爾學院乾的又是屠龍的事業，人人受到的教育都是為了屠龍可以獻出自己的生命。
這不就……前後矛盾了麼？
除非，另有目的！
“師兄？”
路明非伸手在楚子航眼前晃了晃，麵色稍有古怪，顯然是不知道想到哪去了。
“你不會是真在考慮出s吧？那我建議你s流川楓！第一次本色出演最容易啊……”
“開始吧。”
楚子航將這注定短時間不會得到答案的疑惑收到心底。
“好！”
路明非收起爛話，退開兩步，調整呼吸，運球兩下找到手感後，他前行，嘗試突破！
楚子航動了。
點燃黃金瞳的狀態下，他的動作比先前還要快上一倍！這使得他那本就精準的動作此刻更是快如鬼魅。
但路明非比他更快。
【爆發衝刺】，啟動！
他的速度，所有的一切，無論身體還是思維，驟然提升八倍！
眼前的世界被放慢了，一切進入慢動作。就連楚子航那快如鬼魅的速度此刻也被放慢到堪比公園裡打太極的老大爺，徐徐緩緩。
除了路明非自己。
他如同被從這個世界“剝離”了出來，擁有著完全獨立的時間和速度。
他輕鬆地繞過楚子航，一個輕巧的三步上籃，將籃球送入筐中，而後一屁股坐在地上，取消【爆發衝刺】。
“砰，砰……”
籃球落地聲傳來，楚子航默默地讓龍血平息，熄滅黃金瞳。
這一舉動略顯艱難，他掌握“暴血”沒多久。可隨著訓練“釋放獅子之心”越發地頻繁，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裡，有些什麼東西在躁動，似乎不願再歸於沉寂。
但是沒有關係，隻要能變強，就好。
“我不建議你在今晚的實戰訓練中用這招。”
楚子航轉身，看向已癱坐在地上，體力一耗而空的路明非，認真說道。
“除了擁有速度係言靈的混血種，都會被你輕易勝過。但你不可能一直用。”
“我……知道啊，師兄。就是試試罷了。”
路明非勉強笑笑，他這回開啟【爆發衝刺】的時間並不長，因此還能說話而不至於暈過去，且在這期間就已經開始肉眼可見的狀態變好。
“這可是我的底牌！怎麼可能輕易動用？心裡有個底就行了。”
說著，他甚至已恢複到有力氣從地上爬起。
經此一番，路明非得出結論——
現如今，不顧代價地動用詞條，恐怕沒幾個混血種能在自己手下走一招！
當然，自己也有且僅有這一招。
“屬於是將玻璃大炮點到極致了啊……”
他心裡嘀咕著，很快做出決定。
按照楚子航的推斷，晚上，他的實戰訓練應該是會被安排和葉勝師兄對打。
畢竟誰都看得出楚子航和路明非關係好，實戰說不定不會下狠手，那就沒有教學意義了。
而葉勝師兄是執行部這一代中的翹楚，作為路明非的實戰對手完全足夠。
“到時候，詞條肯定是要用的。但有副作用的爆發詞條沒必要用，當底牌就好。”
他心想著。
“這樣一來……輸是肯定的。但應該，不至於輸得太難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