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yuji？”
路明非覺得這個發音有些耳熟，但一時間想不起來。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蘇曉檣輕聲說著。
四天前，從張山風那聽到《垓下歌》時，路明非其實沒太大的反應。
畢竟他都已經見過那麼多古怪的事，知道一個曆史名人實際上是龍王怎麼了？
除了那杆霸王槍莫名其妙的聽話可能導致某些方麵的誤會之外，其他又不關自己事。
但此刻，這《垓下歌》從蘇曉檣口中道出時……
一瞬間，冰冷的感覺如蛇般沿著脊柱蜿蜒直上，繼續全身汗毛倒立！
“你……”
路明非抓住蘇曉檣手臂將她拉近，一瞬間已經做好爆發各詞條的準備，“你還好麼，她在哪？”
“沒事，沒事……”
蘇曉檣被路明非驟然之下的舉動驚住了，兩人距離因那一拉貼得極近，也就幾厘米的距離便可算是“擁抱”。
就像是對待一件珍重的寶物，不想讓其消失，於是下意識地將其抓住，想要保護起來。
於是她乾脆順勢往前一靠，將那最後的一段距離消弭於無形。
“我很好，不是被她威脅來的。她被我安排了工作，正在打工呢。”
“打……打工？”路明非一愣。
“對啊。”
蘇曉檣在他懷裡抬起頭，“是不是很意外？”
“當然意外！”
路明非兩眼瞪得溜圓，“把一條龍誆去打工？你要是真做到了，全天下所有的資本家都得來求著拜你為祖師爺好麼？”
“我又不會騙人，哦不對，騙龍。”
蘇曉檣狡黠地笑笑，“彆人是有求於我，純屬自願的好不好？”
“她有求於你？”
路明非撓了撓腦袋，隻覺越發聽不明白了。他凝視蘇曉檣一會，忽地驚恐無比地壓低聲音，還帶著點結巴。
“這……這這，這條母龍不會是個女同性戀吧！看上你了？”
“這你是怎麼聯想到的？”蘇曉檣一愣。
“主要我覺得龍想賺錢應該很簡單，而且這世界上總有比你有錢的……那她圖的應該就是你長得漂亮無人能比了，容貌天生的沒法改嘛。”
路明非認真地說，“排除法。”
“嘶……”
蘇曉檣倒吸一口涼氣，“你這話說的，雖然很讓人高興……但我還是想打你！”
“先彆想著打我，把事情解釋清楚再說。”
路明非警惕地觀察著四周，重點是窗外的高空。
三天前那個漂浮在外麵的家夥現在看來就是虞姬沒錯了，可那時外麵泛起了氤氳霧氣，現在夜空清朗無雲，視野條件極好，一眼望去便能將大半座城市都看個仔細。
沒能尋出什麼端倪。
路明非又微微低頭看向蘇曉檣。
“到底什麼情況，你是怎麼認識虞姬的？”
“我答應過你，沒有主動去接觸。”
蘇曉檣手指在路明非背後畫著圈圈，“但她是主動找上我的，那就沒辦法了。
據她所說，她找我就是求辦一件事，還答應給我很珍貴的報酬。”
“聽起來像是另有目的……你不會上當吧？”
路明非緊張地追問。
“她要真是虞姬，一直到現在，都活了兩千多年了，撒謊不帶眨眼那是基礎技能，怕是能把人騙得連渣都不剩！”
“要是我上當了，就不會現在將這件事告訴你啦。”
蘇曉檣又往路明非懷裡縮了縮，近乎貪婪地讓那單薄衣物覆蓋的軀體溫熱與氣息將她包圍。
“我這幾天一直提心吊膽，飯吃不好覺睡不著，就怕她萬一是騙我的，忍耐不住當場把我啃了什麼的……那樣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少女的聲音極輕，但在少年聽來，每一個字都是漸重的音符，直至最後，攀至巔峰。
撥亂心弦狂顫。
蘇曉檣溫軟的身體緊貼著他，帶著洗發水清香的發絲蹭著他的下頜，那種親密足以讓任何少年心猿意馬。
路明非幾乎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驟然加速的心跳，擂鼓般撞擊著胸腔，幾乎要蓋過周遭的一切聲響。
少女依賴的姿態和那句“再也見不到你”如同最柔軟的箭矢，精準地洞穿了他。
再也見不到你。
路明非忍不住想到那樣的場景，可光是淺淺觸及，便有憤怒與悲傷翻湧如狂潮！
手臂下意識地微抬，他終於反手牢牢圈住蘇曉檣，那進一步貼緊的柔軟以事實驅散可能，讓他平靜下來，有些慶幸。
還好，一切都沒發生……
於是，他也沒能看見靠在他懷裡的蘇曉檣嘴角勾起淺淺的笑。
一切儘在計劃之中！
撒謊自然算不上，這確實是她麵對的危險因素，隻不過都沒有發生，狡猾的少女又將自己的反應說得稍微嚴重了些而已。
哪怕虞姬表現得再平易近人，溫文爾雅，且基本有問必答……蘇曉檣心中都是一直有在提防著的。
爸爸曾教過她，做生意時，一定要對符合兩個條件之一的交易對象留個心眼。
當時蘇曉檣問：哪兩個條件？
蘇父答：是人、會喘氣！
蘇曉檣這次的合作對象是條龍，雖然不符合“是人”，但“會喘氣”這點還是有的。
和龍的交易要怎麼辦？
簡單換算一下吧，這條龍活了兩千多年，二十多倍的壽命，留二十多個心眼提防，不過分吧？
所以哪怕虞姬說得再合理，且從正常邏輯分析，確實沒什麼可圖自己的，真誠交易具有極大可能性……蘇曉檣仍然沒有放鬆警惕。
她擔心有什麼未知的信息差，導致誤判，最後釀造嚴重後果。
當然，真要是這擔心那擔心，完全不接觸，也是不可能的。
做生意總得冒風險，何況蘇曉檣確實很想達成這筆交易。
一方麵是因為路明非，而另一方麵——
她覺得那個全新的未知世界太有意思了，可比當什麼煤礦集團的boss有趣得多！
這三天以來，蘇曉檣一直在跟著虞姬學習與龍族相關的知識。在這方麵她不擔心虞姬欺騙，因為和路明非“對賬”就能很容易發現有哪裡不對。
在這個過程中，她也在了解對方，以此評估是否值得合作，有多高的合作價值。
最終結果自然是極好的，不然她也不會選擇安排對方到公司當自己的秘書了。
虞姬很聰明，蘇曉檣亦然。一人一龍都知道今天蘇曉檣來健身房見路明非會發生什麼事。
她能順利抵達，和路明非碰頭並將這事說出來，就意味著虞姬是“好龍”的身份坐實百分之九十九了。
但是這並不妨礙蘇曉檣將自己麵臨的風險全部說出來，俗話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不會邀功怎麼能得到此刻的享受？
蘇曉檣的作戰計劃第二階段就這樣取得了圓滿成功。
第一階段是表露自己的心意，第二階段是讓路明非明確他對自己的心意，至於第三階段……
就得等到兩天後的仕蘭中學春節聯歡晚會了。
“我得給師兄打個電話。”
路明非深呼吸一口氣，道，“他能聯係到專業人士，這事他們以前肯定處理過類似的，知道該怎麼處理。”
“好。”
蘇曉檣自然清楚過猶不及的道理，她與路明非分開，又拉直皮尺。
“你打電話，我繼續量數據……對了，還有一件事。”
“蘇曉檣同學，你不要學《成龍曆險記》裡的老爹好不好？”路明非動作一頓。
“一件小小的事啦，關於虞姬到底是求我什麼東西。”
蘇曉檣嫣然一笑。
虞姬曾提到過，就憑能夠被霸王槍中的活靈那樣對待，路明非的真實身份之尊貴，絕對比肩大地與山之王，甚至超過也不是不可能。
也正是因此，她才來求蘇曉檣的。
但這個真實原因蘇曉檣當然不可能說出來，更準確的說，這一點絕對不能暴露！
純血龍族一旦覺醒，那不知多少個千年的記憶，很容易便能將現有的人格完全吞噬。
蘇曉檣可不想看到那種事發生，那個“以感情錨定現有人格”的方法她才剛開始，正在循序漸進呢。
萬一得知真相之後，路明非覺醒了怎麼辦？
所以她想了個辦法。
一個“偷換概念”，但找不出漏洞，又能夠加深路明非對“自己不是龍而是人”這個認知的辦法。
她緩緩地，將那個與虞姬商議過後，決定的說法道出。
……
“張老師。”
葉勝從電腦前抬頭，“您要的路明非詳細資料，我拿到了。”
“嗯？好，我等會看看……”
張山風正處激烈的網上象棋中，抽空掃一眼葉勝，愣了愣，“你的臉色怎麼看起來那麼古怪？”
“您要是現在來看，可能比我還要誇張……”葉勝喃喃地盯著電腦屏幕。
“有意思，我瞅瞅？”
張山風一聽，正在網上和人下著的象棋也不顧了，站起身走到葉勝身旁。
“他是天才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這種情況下，資料還有什麼能夠讓你驚訝的……”
他的聲音漸漸變小，直至歸無。
片刻之後，正如葉勝所說的那樣，張山風的臉上，更加誇張的古怪浮現。
“你確定不是資料錯了，給我找了個什麼青春傷痛文學的廢柴男主資料過來？”張山風忍不住問。
“那您得去問‘女媧’。”
葉勝一攤手，“至少我的要求就是把路明非的生平經曆和詳細資料調出來……作為s級他的資料在我們這是很詳細的，按理來說要不是您給的權限我都沒法看。
對了，他初中以前的資料無法查看，哪怕是以您的權限。”
“這個無所謂，s級當然有特殊待遇……但他初中到現在的經曆，是不是也太普通了點？”
張山風站直身子，作為太極宗師的養氣功夫都險些破了，“我甚至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平平無奇。
不是‘平平無奇古天樂’那種，而是真正意義上的平凡，平凡到完全像是一個普通人，而非s級混血種……不，甚至可以說還不如普通人！”
“有一些混血種在未覺醒之前確實容易受到周圍環境的影響。”
葉勝尋找著可能的理由，他挪移鼠標來到資料上畫圈。
“路明非是被他父母寄養在他叔叔嬸嬸家裡的，他的嬸嬸……”
哪怕身為一貫的老好人，葉勝都給出了一個極為犀利的評價：“可以說是不當人。”
“攤上這種親戚確實倒黴，不過老實說，我覺得他父母也不負責任。”
張山風搖了搖頭，感慨道，“在這種情況下三觀居然還沒長歪……甚至還在有能力報複的時候輕拿輕放，這種性格，真是奇跡啊。”
“雖然隻見過幾麵，但我們的s級確實是個很善良的人啊。”葉勝感慨著點頭附和。
“這些還算在‘能夠理解’的範疇內。”
張山風示意他鼠標下滑，“主要是這幾天的時間！”
路明非這段時間去了哪，做了什麼，其實都是有跡可循的。
除了早已被蘇恩曦讓酒德麻衣暗中處理過的部分細節，其餘所有公眾環境下的變化，此刻儘皆羅列呈現。
比起那五年半乏味可陳的資料，這短短十天時間的，無論是在幅度還是精彩程度上，都遠遠超出了不止一個層級！
正如張山風所說的那樣，前五年半路明非拿的都是青春悲傷文學劇本，可直到十天前，劇本換了。
這轉變之突兀、迅速，簡直算得上嚇人，可當仔細看看這其中路明非付出的努力時……又讓人覺得似乎理所應當。
“確實變態。”
葉勝感慨著，忽然覺得自己學那麼多年的太極比不過路明非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了。
“我快七十的年紀，國內國外形形色色的人見得多了，也沒見過這麼折騰自己的。連著折騰了十天，都沒休息過！”
張山風隻覺自己牙縫都有些發涼。
“最可怕的是，他一直堅持下來，還每天精神奕奕。各方麵的進步速度也都可稱為‘非人哉’……你覺得正常嗎？”
“一天四小時，我光是坐在這裡批改文件，睡六七個小時都快撐不住了。”
葉勝苦笑。
“可他又不像是在血統覺醒，誰家混血種血統覺醒需要這麼長的時間？”
“你說得對啊……”
張山風審視著那大片的資料，忽地視線一頓，“看看這裡。”
“1月13日的？”
葉勝滑動鼠標滾輪。
“死侍疑似未完全墮落，仍存神智，甚至布下‘陷阱’引誘楚子航去西山彆院，還有大雨以及幻象類不同種類言靈發揮作用……就是那一次事件讓我們懷疑這裡可能不止一隻死侍，以說是一切的導火索。”
“繼續。”
“戰鬥相當激烈，事後西山彆院一棟建築被完全損毀，附近所有監控記錄都因為衝擊波損壞而沒有實時畫麵，具體戰鬥過程隻能由楚子航口述說明。
據他所說那死侍明顯比之前進步了不少，因此那場戰鬥可謂險象環生，險些同歸於儘。好在關鍵時刻路明非出手了，據楚子航所說，路明非是使用了某種速度類言靈，救下了他的。
但死侍也借此機會逃離，不見蹤影至今。”
“重點就在這裡……路明非使用的，類似極速類言靈的能力。”張山風若有所思。
“報告上分析說不清楚是言靈·時間零還是言靈·刹那。”葉勝念道。
“不，我覺得可能二者都不是，你要整體統合起來看。”
張山風搖了搖頭。
“我們對言靈的了解其實並不完整。有很多言靈都是未知序號未知效果的……還記得學習言靈課程時提及的一個未被證明的特點麼，關於言靈的排列分布。”
“張老師，您的意思是，像元素周期表一樣的排列？”
“對，有一些言靈明顯存在對應的上位言靈，正如言靈·時間零是言靈·刹那的上位，那為什麼不能有一個我們未知的速度類言靈，是時間零的上位？”
張山風捋著胡須，“比時間零更強，隻是，有更強大的副作用？”
“您的意思是……”葉勝眉頭微皺。
“我覺得路明非可能已經血統覺醒了。”
張山風指向屏幕上顯示的那行字。
“你看，根據第一人民醫院的身體數據檢測，路明非那時候的整體身體素質正常人相差無幾，甚至偏弱。
但‘覺醒了才能使用言靈’是常識，而‘覺醒之後的混血種身體素質定然比普通人強出很多’也是常識。
路明非就算身為s級，總不能在這方麵也是個例外吧？
會不會是他的未知極速類言靈太過特殊，特殊到使用之後受到某種未知效果影響，導致身體素質倒退？
所以他的成長這麼漫長但仍然迅速無比就可以解釋了，因為這根本就是在‘恢複’！”
“您的猜測……很大膽。”
葉勝兩眼發直，“從理論來說也算可以成立，但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的全盛時期到底能強到什麼地步？”
“能被昂熱校長看重的s級，我覺得這麼推測不算有問題，畢竟他的天賦，至少目前據我所知的幾項都強到離譜。”
張山風神情自得。
“你是不知道先前我對昂熱校長提出要求，說他們隻要想派遣行動小組就必須讓路明非以交換生身份去卡塞爾學院，而非加入秘黨時，他有多不情願！”
“所以昂熱校長最後還是答應了？”
“答應了。不過我覺得他肚子裡沒安好心，說不定到時候不講信用。這家夥彆看一幅紳士做派，實則老流氓滾刀肉一個。”
張山風說道，“我還得想想彆的辦法，把路明非的心留住才行。”
“這些話您就沒必要和我說了……”葉勝冷汗直流。
驟然響起的電話讓他鬆了口氣，張山風這種大佬吐槽大佬那當然沒事，但他這種小人物聽到說不定就有事了！
於是他趕忙拿起手機，掃了眼來電聯係人，接通。
“楚子航，有什麼事？”
隨著楚子航一貫平淡的語氣，葉勝才緩和下來的心跳，又一次強烈跳動起來。
他緩緩放下電話，喉嚨有些發乾地對張山風說。
“張老師，楚子航剛剛打來電話，說虞姬，就是我們要找的那條純血龍族，因為有求於人，正在蘇氏煤礦集團總裁室打工……”
張山風：“？”
“他還說，虞姬要求的，是路明非作為超級混血種，以後不要把大地與山之王宰了。她願意從中斡旋……”
張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