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濁風自己歎息。
但其實答案他自己也清楚,歸根結底還是掌聖宮這棵樹太大了,偌大的蔭庇反顯出他們這些宗門後進的努力是多麼徒勞和可笑。
心氣一斷,就隻剩了陰影裡的蠅營狗苟,驕奢淫逸。
裴夏不管許濁風心裡感慨,他溜達到前麵路口,回頭喊他:“老許,帶路呢!”
許濁風對於宗門的記憶確實是許多年前的了。
但好在地方大宗,幾年時間改了亭台樓閣,很許多舊有的規習還未改變。
山下腳夫湊成的小集還被保留著。
這地方倒是比裴夏預想的要熱鬨,雖然不敢叫賣,但人群簇擁,相當繁華。
其中除了商販,不僅有裴夏這樣的外來人,還有許多雪燕門本門的弟子。
隻能說哪裡都有懶人,雀巢山雖然不高,但不願意跑山路的修士還是很多的。
裴夏和徐賞心稍稍遮掩了一下麵容,就開始各自采買起來。
他們銀錢不多,還是離開北師城的時候隨身攜帶的一點,但好在要準備的物資也都不貴,除了幾身換洗的衣裳,剩下的無非是乾糧、水囊、火鐮。
裴夏比較有經驗,挑選了一把合手的短斧和小刀,山林露宿的時候,劈柴和處理獵物會方便很多。
另外考慮到徐賞心的體質,最好是能多帶一條保暖的毛毯,但這玩意兒有點貴了。
裴夏準備走的時候管許濁風從雪燕門“借”一條。
最後剩下一點散碎銀子,裴夏挑揀了一些尋常藥材,一並打包。
這是上山的時候,看到許濁風拿出那枚“方寸丹”,讓裴夏也心思活絡起來。
彆忘了,他是個四境的素師,煉丹這事,他本就會的。
受限於材料,什麼玄寶奇物級彆的丹藥不用去想,但煉些化傷補氣的總不在話下。
他用不著,可以給大哥備著。
東西買齊,為了減少露麵,三人又催促著許濁風,很快回了客舍。
物資堆在主屋,徐賞心小出一口氣:“我們算是來的比較巧了,我聽一個賣貨的大嬸說,今年雪燕門有新規,等明天賀壽開始,就不讓腳商上山了。”
裴夏聽到這話,又瞄了一眼許濁風。
此前聽說壽前比試要開護山大陣的時候,他就覺得不對勁。
許濁風明白他的想法,他坐在主屋大門的門檻上,淡淡表示:“你放心,我跟你保證,出了天大的事,也不耽誤你們下山。”
“不行,我不放心。”
裴夏義正言辭地說著,邁步走到門邊,就在許濁風身旁坐下:“我就算了,你看我大哥,弱柳扶風,真出什麼亂子,可一點自保能力都沒有。”
許濁風斜眼看他。
這話術他太熟了,在掌聖宮的時候就有不少弟子喜歡拐彎抹角地向他討教。
老許是敞亮人,他伸手在門檻上敲了敲,斟酌一下:“虎鶴雙形怎麼樣?正好扮的也是虎鶴劍閣,教你們兩手,免得露馬腳。”
裴夏豎起大拇指:“通透!”
許濁風拍拍屁股,走向院裡的空地。
裴夏立馬掉頭朝徐賞心招手:“快,拿劍去。”
徐賞心手臂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血痂早就脫落,隻是成片的疤痕看著有些駭人,但並不影響握劍。
“好漢饒命”褪了兩半鐵棍,劍身優美,薄如蟬翼,本身重量也輕了許多,以徐賞心現在的力氣,揮舞起來也得心應手。
許濁風看著徐賞心拿劍小跑過來,反而裴夏坐在門檻上全無起身的意思,非常意外:“你不學?”
裴夏咧嘴朝他笑笑,伸出右手,淩空虛握,罡氣震聲而出,低沉的虎嘯蓄勢待發:“我看兩眼,確認一下有沒有缺漏就好。”
這還真是讓許濁風有些開眼了。
虎鶴雙形,確實談不上是頂尖的劍術,但那也是看和誰比。
人家劍閣能在北師城立足,相比於江湖上很多名不見經傳的小宗門,比如什麼左山派啊長赫門啊,那都是不知強到哪裡去的。
這鎮派絕學虎鶴雙形,以形意入劍,不算是巧思,但用心很深,想要登堂入室,需要不淺的理解。
就是當初許濁風自己研習的時候,也花了大半個月呢。
嘖,就算是鑽了空子,這小子能逃出北師城,看來也還是有點東西在手上的。
許濁風沒有深究,轉而開始給徐賞心演練起來。
裴夏也看的很認真,不過不是看許濁風的虎鶴雙形,而是主要在觀察徐賞心。
大哥的根骨資質不錯,靈力適性也上佳,如果武道上也能有天賦的話,那即便入行稍晚,將來或許也能有成就。
這一練,就直接練到了天黑。
新月初上的時候,徐賞心手裡長劍已經能泛出若有若無的吟嘯聲了,那是靈力在以特殊方式流動的證明。
她才開始化幽,馭使靈力對她來說還早,之所以能響起吟嘯聲,還是依賴了“好漢饒命”所用的浣海銀沙。
大哥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麵帶羞慚地看著許濁風和裴夏:“我是不是有點太笨了。”
畢竟裴夏白天在客舍外看了一眼,就學會了。
收功了的許濁風看向她,抿著嘴沒有回答。
裴夏則不無哀愁地歎氣:“是有點,沒事,勤能補拙,多練吧。”
徐賞心握劍的手緊了緊,臉上也湧現幾分堅定:“說的是,勤能補拙。”
眼看著女孩收劍進屋,許濁風才望向裴夏:“勤能補拙,你是怎麼說得出口的?”
裴夏嘿嘿笑著:“你看她天賦怎麼樣?”
許濁風之前是掌聖白衣,見過、教過的年輕人不在少數,回想自己今天教授徐賞心時的畫麵,他不得不點頭道:“不錯。”
“這虎鶴雙形,你當初練了多久?”
“咳,我那時候,沒人教的,就自己看見了,研究琢磨,你懂吧?”
“多久?”
“……半個月吧。”
許濁風的真實境界達到化元境巔峰,已經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人,天資才情毋庸置疑。
他都用了半個月呢。
老許也不裝了,坐在院裡石凳上歎了口氣:“你一個,這徐姑娘一個,怎麼相府難道是什麼洞天福地?”
這個事兒,裴夏也想過,他搖頭:“我就算了,徐賞心……我感覺是有人挑出來的。”
許濁風愣了一下:“誰?”
還能是誰。
裴洗那壺老酒入了口,裴夏就知道自己老爹在修行道上也非等閒,加上他一貫的眼光毒辣,能在茫茫人海中挑出一個徐賞心,也算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