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和孫廷峰的女兒。”
李檀顫抖地呼出一口氣:“我及笄那一年,孫廷峰拜入師門,他垂涎我貌美,巧言哄騙,讓我為他懷了一個孩子。”
“那之後,他便拒我於千裡之外,我隻能暗中生下睦兒,獨自撫養她長大,卻從不敢與人說起孩子的來曆。”
“那年許程風壽辰,宗門看重睦兒天賦,便讓她一同前往雀巢山長長見識,那一去,就再沒回來。”
李師姐深深吸了一口氣,似要把眼淚都屏回去。
她的語氣也開始憤恨起來:“我知道主家威重,隻能暗中打探,耗時數年才終於得知內情……許程風這個畜生,我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但我也知道,彆說憑我一人,就是算上整個左山派,也無力與雪燕門抗衡,這個時候,孫廷峰找到了我。”
“是他告訴我許程風想要一個鬼女作為收藏已經很久了,由此,他做了表裡兩個謀劃,並告訴我,如何將左山派安然地從此事中摘出去。”
李檀望向地上那具屍體,眸中五味雜陳:“他還算是個男人。”
李檀已經承認,那這件事也算是到頭了。
是非曲折,不難論說。
裴夏歎了口氣:“怎麼處置?”
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了刀劍出鞘的聲響。
許謀許川盯著李檀單薄的背影,冷聲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裴夏沒有作聲,隻是轉而看向了大殿正中的許濁風。
如今的雪燕門,真正說話算數的,是他。
老許不知何時已經叼上了他那根煙杆,但還是眉頭緊皺,怎麼也舒不開。
半晌,他才吐出一口白煙:“那個井幫修士,也是幫凶?”
李檀冷笑:“當年就是他阿諛奉迎,提議要許程風將睦兒挾走的。”
“那長樂鏢局的少鏢頭呢?”
馮席死的其實也很蹊蹺,尤其在於,當沒有許程風幫助的時候,李檀是如何將馮席調出來的?
這是個旁人決計想不明白的圈套,在場隻有裴夏和李檀能夠想到方法。
很簡單,趁著裴夏幾人離開院落的時候,李檀隻需要在馮席的耳房裡放一張紙。
上麵寫上時間地點,然後在落款處,留一個“玉娘”,就足夠了。
人有兩種常見的情況,會導致無法進行理智的判斷,一種是憤怒,一種是色欲。
少鏢頭對著美體如癡如醉的模樣,裴夏是見識過的。
但是,要說馮席這一路上對著赤身裸體的李檀行汙穢之事,那確實讓人惡心。
可話又說回來了,自瀆讓人作嘔,難道其他那些盯著她身軀的視線就不惡心嗎?
你既然選擇了這種方式,就應該做好了心理預期。
這次不用李檀回答,裴夏輕聲提醒了許濁風:“長樂鏢局押送類似的貨物,應該不是第一次了。”
馮席的惡心隻是個引子,他本身也談不上無辜。
許濁風再次陷入沉默,良久後,他說道:“許程風死有餘辜,這一點上,我作為兄長,雖然難過,卻也無意怪罪你,但是……”
他看向緊閉的大殿門扉,那後麵,是整個雪燕門,是雀巢雪頂,是盛郡豪門。
他也有無奈:“一派掌門離奇身死,總要給個交代,不然日後我雪燕門如何立足?”
這句“如何立足”,聽來有些可笑。
或許在場幾位久經江湖的修行者都已經習慣了。
但徐賞心卻覺得非常荒謬。
當然,大哥是個識大體的人,雖然心裡很替李檀著急,但也不能胡亂開口,讓裴夏難做。
可徐賞心不想說話,裴夏卻反而望向了她:“大哥你覺得呢?”
看著裴夏眼中鼓勵的神色,她緩緩說道:“我覺得,如果道義不立,才是真的無法立足吧?”
空話誰都會說。
掌門身死而不追究,損失的威信才是實打實的。
許濁風丟了白衣之位,本來就對雪燕門打擊重大,再有此等事流傳出去,那雪燕門可就這還要跌入泥潭了。
在角落裡聽了半天,都快把腦袋聽成漿糊的陸梨,可能是覺察到就快結束了,終於大聲嚷嚷起來:“哎呀,地上不是還有三個死人嗎?往他們身上一賴就是!”
許濁風也不是不想,但馮席、孫廷峰、還有井幫這名修士,最高的也不過煉鼎,說他們殺了許程風,也得有人信啊!
李師姐輕笑了兩聲,抬頭看向許濁風,神情倒是浮出幾分釋然:“李檀也不求兩全,要殺便殺,隻盼望許白衣彆殃及我左山派就是。”
李檀從一開始顧全的就是宗門而不是自己。
如果死在這裡,能把一切結束,對她來講就算是很好的結局了。
“我覺得不行。”
說話的是裴夏。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投向這個身形清瘦的年輕人。
他笑了笑:“李師姐為女報仇,為雪燕門除害,何止無罪,我都想給她發獎狀了,她不能死。”
一旁的許謀許川跟著就想說話。
但裴夏先聲一步:“這事兒不難解決。”
說著,他張開雙臂,在大殿中轉了兩圈,問老許:“你看我怎麼樣?”
許濁風愣了一下,沒聽明白:“什麼意思?”
“我,我啊!”
當著這幾人的麵,裴夏也不必遮掩,他拍拍胸口:“我能逃出北師城,彆人肯定覺得我實力驚人,我帶著北夷諜子,肯定凶蠻殘暴宛如神經病,路經雀巢山一時興起殺了個掌門,也說得通吧?”
是說得通。
可這臟水也太臟了!
“無所謂的,虱子多了不癢,我反正下山就溜了,下次指不定什麼時候回大翎呢,愛誰誰!”
守在門邊的雪刀冰劍眼睛都瞪大了,這種自汙的,他們還是第一次見。
李檀尤其震驚。
師姐看著裴夏,嬌軀簌簌,忍不住問:“裴公子,你何苦……”
“不苦不苦,舉手之勞而已。”
他笑著望向李檀,輕聲告訴她:“修行者體魄強健,似你將來,活到個一百出頭應該不難,路還很長呢。”
李檀萬沒想到。
在所有詭計被戳穿之後,等待她的居然不是萬劫不複。
到這一刻,她終於失聲跪倒在了地上。
圓滿!
裴夏轉頭,看向徐賞心。
大哥毫不吝嗇地豎起大拇指表示讚許和肯定。
這下真可以沒有負擔地下山向北了。
裴夏還記得自己之前想好的,走之前要找老許借條毯子呢。
就聽到大殿之外傳來呼喊。
“師祖!朝廷的人來了!”
許濁風眉目一凝,他和裴夏對視一眼,隨後問道:“什麼人?來了多少?”
“對方自稱是蟲鳥司都捕,上山的有百十號人馬,另外……”
“有屁快放!”
“有個老頭讓您出去迎接,說是您的老朋友,姓皇甫。”
老朋友。
姓皇甫。
許濁風沉聲道:“是皇甫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