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宗派的修仙弟子,居然死在了村子後山。”
“不聽我們相勸,偏要我們帶路,去村子後山的鷹巢摸寶,不想被大鷹啄死了。”
“擔心那宗派要遷怒尋仇,裡吏已經說要去打點,村子的每戶人,都要交半擔的仙人糧。”
……
正值黃昏,大王村裡每個人都神色匆匆,都聽從了裡吏的話,紛紛去準備半擔的仙人糧。
所謂的仙人糧,是山上采集的藥草之物,以黃精為首,供給那些練仙法的宗門派,用丹爐煉成辟穀丹。據說這仙人餘糧,本是天上之物,凡人采渡會有折壽的風險。大王村裡,多的是短壽死去的村人。
此時,一個沉默的年輕人,並不似其他的村人一般急躁,而是有些茫然地坐在屋子前,失神地看著火燒的天空。
“想不到我寧景,真成了小說裡的穿越眾。”年輕人聲音喃喃。
他叫寧景,前幾日為了一份合同,在商務包廂裡喝得超勇的,不曾想喝多猝死……穿越異世,沒有了王總,也沒有了八個姑娘,隻有陌生且危險的世道。
大概是宿命的關係,穿越的原主與他同名同姓,是村中的耕讀書生,但為人性子怯弱,時常受欺。同樣是前幾日,居然為了一本被撕壞的書,憂憤投河。
當然,屍體才剛涼,寧景便來了。
“寧景,吃飯了。”
停下思緒,聽見屋頭裡的聲音,寧景才有些恍惚地站起來。恰好一個跛腿姑娘走出,將他小心扶住。
父母俱亡,這恍惚的幾日時間,都是麵前的跛腿姑娘在照顧他。
“米缸空了,今日上山撿了些野粟來煮,原本有見著跳貓子的,但我腿腳不靈,一下讓它跑了。”姑娘的聲音裡有些自責,“我若是能抓著,寧景你便能吃一頓肉食了。”
跳貓子,即是野兔。
“無事,我身子也快好了。”寧景笑道。
麵前的姑娘叫宋儀,是鄰村的篾匠姑娘。去年入秋,村中族老見著寧景可憐,專門托人說了一門親事,女方便是宋儀。
如原主這般的慘狀,也不用挑三揀四了,宋儀雖跛腿,但容貌與做活都不差。至於身上的跛腿,聽說是幼年上山遇著怪事,一下遭了橫禍。
一個怯弱的耕讀書生,一個跛腿的篾匠姑娘,橫豎來看,都是能湊著過的苦命人。
刀兵四起的昭國,遭了池魚之禍的大王村,如同螻蟻的他們,渺小如塵,卻又不得不努力活下去。
野粟粥並不好吃,寧景吃得滿嘴發苦。但他明白,這是宋儀能給他最好的東西了。
“寧景,那半擔的仙人糧,我回村便去尋人借。”蹲坐在地,宋儀編著一個篾筐開口。語氣很尋常,似有幾分平淡,卻讓寧景心頭溫暖。
土地貧瘠,大山下的二三村子,都靠著打獵和挖藥草為生。半擔的仙人糧,實際上已經不少,細算的話,至少一月餘的挖山收獲。
像原主這樣的耕讀書生,隻種些貧瘠藥田,一年裡有半年時間,幾乎是餓著肚子苦讀的。
“寧景,若是有宗派的人進村,你便躲在屋頭不出來。去年的陳村,有村人衝撞了一個宗派弟子,說話又急了些,村子便被殺了幾戶。”宋儀停下活計,雖未過門,卻像妻子一般叮囑。
“知曉了。”
“等秋日你赴了考回了鄉……寧景,我們便成親。”
寧景垂頭,看著手裡的溫粥。他不知以後會如何,從穿越的第一天起,他也想成為某個傾國公主的蓋世英雄,仙劍出鞘,無所不能。
但他不是,原主孱弱的身體,讓他連村裡的群童都打不贏。家無資財,也沒有富貴英武之友。
那些書中的顏如玉和千鐘粟,離著他太遠,柴米油鹽的糾纏,才是眼下最緊要的。
“我知……我是個跛子姑娘,不討人喜。”宋儀見著寧景不動,編篾的動作緩了下來。黃昏漸去,夕陽斜照入窗,將她浸在了金色的瑰麗中。
若不是那年上山,遇著了那怪東西,她還是個能穿襦裙的清秀姑娘,能與體己的小姐妹一起去逛市集,一起買胭脂,再一起去戲園子看舞花槍。而不是腐爛在竹篾堆裡,有著編不完的篾筐和竹笠。
一場媒妁之言,能讓她嫁出去,或可能是新生活的第一步。她覺得自己做的很好了,卻依舊不討喜。
“彆胡說,我也著緊你的。按你的意思,我們秋日時完婚。”寧景笑道。他拾不起穿越而來的一地雞毛,但拾得起對他好的人。
“寧景,我答應你,我以後都聽你的。可以編篾筐供你讀書,我每日都會上山挖仙人糧,我還識些字,等以後認得多了,我還能幫你抄書。”
宋儀從瑰麗中起身,有些跌撞有些緊張,還一邊有些哽咽,她走前兩步,接過寧景隻吃了一半的碗,又幫忙去鍋裡添了許多。
寧景側頭,看著木窗外的滿山夕照。在上一世,他是個極普通的人,為了一個合同,便能把自個喝死。社畜,無愛,淚水時常打濕豬腳飯,一條男人老狗,在人海中浮浮沉沉。
但這場穿越,或許能給予他不一樣的人生。
命運交織,既來則安。
……
飯罷。
暮色漸黑,遠景山色開始模糊不清,樹影婆娑之下,似有數不清的山鬼躲在暗中窺視。
晚風驟起,吹得村口的牌旗搖晃不停。
寧景停了腳步,提著的舊燈籠,隱約要照不清前路的昏暗。宋儀回鄰村的路程並不遠,一路上止不住地讓他回屋勿送。
“寧景,沒事的,都沒事的。我明天過來,便幫你把半擔的仙人糧交上去。”
兩世為人,寧景很明白,宋儀不過是在寬慰。當然,他更希望那位宗派弟子的死,能交些仙人糧便揭過去。
即便他們隻是普通的村子,但說什麼“人不是我們殺的”,“他是自己摸鷹死的”……沒人在乎這些東西,你拳頭不硬,據理力爭便是一場笑話。
目送宋儀遠去,寧景歎氣一聲,才收回目光準備轉身——
卻在這時,隨著馬蹄聲響起,一騎老馬急奔入村。一個村裡的叔伯輩,還未來得及下馬,還未摘下竹笠,便已經帶著哭腔喊開。
“他們殺人了!”
“裡吏剛說送二十擔仙人糧,便被那些宗派人一劍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