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氣之道,以守氣為先,如此,才能像大河江水洶湧不息,在腹內彙成氣海。若是泄了靈氣,隻怕會成為一潭死水,修為也止步不前。”林中負劍的陳襲春,聲音娓娓道來。
一些功法之類,他沒法子教授。但諸如這些修仙的基礎知識,他還是能指點一二。按著他的想法,再怎麼講,他已經和麵前的這座挖山奴村子,成為了某種意義上的盟友。
寧景聽得認真,就差拿一個小本本記下來了。畢竟在之後,他還要轉述給烏頭這些少年。
“陳道友,我有無辦法能馬上煉出氣海?”
沒有煉出氣海,便不算真正踏入修仙。那禦龍在天的夢想,什麼時候才能付諸實現。
陳襲春轉頭,目光帶著同情。汲取了一半的靈池,居然連氣海也沒煉出,想想都有些可憐。
“欲速則不達,我還是希望你能規規矩矩地修煉。你瞧著,多少的天賦修士為了急於求成,一朝入魔,受天下人唾棄。”
寧景沉默了下,開始緩緩閉目。
在蘇木帶著他跳入靈池的時候,他那會便覺著腹下生出浩瀚之像。但現在,便如大河東去,並沒有彙成汪洋……更認真地說,他莫名生出了一種空曠無垠的荒蕪感。
當然,他隻是旁敲側擊,並沒有和陳襲春明說。沒有價值的盟友,很大的可能會被拋棄。
“陳道友,這有些不對,按著天下山川湖海的規律,水流自西往東,未必都會彙入大海。譬如,它可能流向更大的窪地。”
“那便是沒有修仙的天賦。”頓了頓,陳襲春似是想到什麼,“當然,還有微乎其微的可能。”
“什麼可能?”
陳襲春理了理情緒,“我也是聽祖父輩講的,千年前有個天外來客,人們猜著是從仙穹之上……下來的。在當時,他也沒有凝出氣海,但在後來,他腹下生出了太虛之像,靈氣取之不儘,極其擅長與人拚鬥術法。隻可惜,在大乘期渡劫時遭仇家暗算,被雷劫劈成了齏粉。”
“我老祖與我說,可能是天外人的緣故,與我們並不一樣,所以才陰差陽錯地凝成了太虛海。”
“太虛海?”聽著這個新詞,寧景目光閃動。
“具體我也說不到,大概不一定是大海之像,可能是沙漠之像,群峰之像,寰宇六合之像……總之是非常複雜的。寧道友,你為何突然問這個?”
“修仙大道,諸多晦澀知識,我輩應不恥下問。”
陳襲春臉色古怪,點了點頭。
“陳道友,我還需回村裡一趟,告辭。”寧景起手。
山雨連綿,整座大山卻沒有任何的新綠之像。
按著寧景猜測,估計與靈池被汲取有關。這麼些時日,山中林木枯死不少, 連著不少走獸,也似要拚命地逃離。
複盤著陳襲春的話,寧景越發眉頭緊皺。不管什麼太虛海,他現在……似乎真的連氣海都凝不出來。
這幾日時間,又有一個少年,不過汲取了些許靈氣,和烏頭一樣,在一番運氣周天後成功凝出氣海。
那可望不可及的什麼太虛海,要耗多少年才能成功?修仙沒有突破,壽元便和普通人一樣,說不定就蒼蒼老死了。
“寧先生,寧先生!”正當寧景想著,烏頭的聲音一下子響起來。
在雨夜殺人的事情後,烏頭和彆的少年不一樣,一直稱呼他為“寧先生”,便如那些城裡的私塾娃子,稱呼自家授業的夫子一般。
“怎麼了?是火水宗的人來了?”寧景驚了驚。
和陳襲春算計過時間,火水宗離著較遠,即便騎快馬,也需明日後日才能趕到。
“並不是。”烏頭顧不得喘口氣,急忙開口。
“是你家的宋姑娘……這幾日山中野粟少了,她便想去鷹巢附近來撿。不想那大鷹忽然就出了巢,怪叫幾聲後,宋姑娘忽然便暈了去。”
“先回村。”
寧景臉色焦急。由於靈池的原因,山中草木枯死不少,野粟也在其中。這段時間以來,他和蘇木吃的野粟飯,原來都是宋儀千辛萬苦撿粟回來煮的。
隻不過那巨鷹,是不是腦子抽了,以往他偶爾經過的時候,也不見得出巢。印象中宋儀似乎也說過,小時靠近鷹巢也曾被嚇暈過。
“它欺我嫂嫂,我遲早把它皮子剝了!”烏頭聲音恨恨。在他的心底,現在的寧景已經等同於父兄。
寧景不答,加快了腳步趕回村子。不多久,便在山下的村邊子上,見著了昏迷的宋儀,旁邊的地方,還放著一個裝了半角野粟的竹筐。
幾個村中的阿嬤正在熬藥湯。另有二三族老,還在勸著和火水宗化乾戈為玉帛,被烏頭低喝一句,又瞬間沒了聲音。
並未懂得什麼醫術,隻試了試宋儀脈搏和鼻息,發現脈象平緩的時候,他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烏頭,你家掌門呢?”
“這幾日都在四處亂逛,說還差幾截好點的獸骨。”
寧景點頭。蘇木好歹是煉氣的修士了,能塑土成獸,到時候也是一方助力。
“烏頭,帶人去巡一邊村外。”
“寧先生,那這裡——”
“無事的。”寧景擺了擺手。現在還不到放鬆的時候,不想死,隻能步步為營。
烏頭點頭抱拳,呼喚二三少年,齊齊背起刀弓,準備開始新一輪的夜巡。
不知多久,在蛙鳴將息之時,宋儀才緩緩睜開了眼睛。第一眼看到寧景,她顧不得絲毫矜持,紅著眼抱了上去。
她是一個不討喜的跛子姑娘,最大的念想,是和自家以後的小相公,能在村子裡平平安安地過下去。
“我不吃粟飯也沒事的。”寧景露出笑容,“若不然,你便和其他村人一樣,熬些野菜湯便行。”
得罪了火水宗,不管是附近村子,還是城鎮那邊,都斷了他們賣仙人糧的活路。再加上靈池汲乾,山上能吃的東西越來越少,乍看之下,仿佛已經在等死。
“原先還有些豆子的,但我前兩日分了不少出去。”宋儀聲音自責,“相公是個做大事情的人,我自然要照顧好。我還編了不少篾筐,但都沒人來收了。”
“沒事,我們會挺過去。等不用死了,我會想法子幫你治好腿病,那些城裡小姐們穿的襦裙,咱們一次買十件,每日都輪著穿。”
“寧景,我不敢想這些的。”宋儀聲音有了絲哭腔。編幾百個篾筐,才夠買一件城裡小姐的襦裙,她又如何敢想。
“那怪鷹也是,彆人來它都懶得出巢,偏偏你去了便要飛出來。”
“我講了,我自小便不討喜,父母不喜,村人不喜,連怪鷹不喜。也隻有寧景你,不嫌我這個跛子姑娘。”
“彆胡說,好日子會有的。”
抬起頭,寧景看向遠方。生活是條老豺狼,血盆大口又如何,若咬不死,終歸是要反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