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的事情塵埃落定,林姝便著手處理母親的事。
母親屍骨被葬在外麵,她理應將母親重新安葬,供上香火。
於此,母親在天之靈,也能安息了。
待到家中的事情安排妥當,林姝便隻身前往。
薄霧籠著她纖瘦的身子,看著讓人心疼。
就在林姝準備離家的時候,她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隻見門口,停著一輛黑漆漆的馬車。
景桓寬衣大袖,玉帶束腰。
一身素服裝扮,使得他身上的威嚴消減了幾分,看起來像個鄰家少年郎。
他對著林姝展顏一笑,聲音低沉:“你要出門嗎,正好我也要出門,咱們一起也好作個伴兒。”
林姝錯愕的看著他,美眸略微瞪大了一些。
她心頭歡喜,麵上卻不露分毫,隻詫異的看著他,問道:“七皇叔,你還沒有回府?”
景桓無奈的歎了口氣:“此時回去,豈不是麻煩纏身,若是回去,我隻想帶一人回府。”
他兩眼直勾勾的看著林姝,意思格外明顯。
他想帶的那個人,是林姝。
鼻端倏然傳來冷香,頭頂的光被人擋住,林姝惶然,抬頭就撞見景桓那雙深邃的眸子裡。
他眼裡的炙熱,灼的人心尖發燙。
林姝急忙移開目光,可是胸腔裡一顆心卻怦怦的跳個不停。
她臉頰有些發熱,左顧而言他:“七皇叔要去哪裡,你怎麼就知道我倆順路。”
“你去哪兒,我便去哪兒。”景桓聲音低沉,眼神柔的幾乎把人化成水。
林姝感覺自己快要招架不住了,青兒則是激動的不停的握拳給林姝打氣。
心裡暗暗的道:小姐,快答應啊,快答應啊。
房頂上,無雙則無語的翻了個白眼。
此時的她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七皇叔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怎麼遇到男女之間的事,就像個稚童。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人娶回家再說啊。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像他這般溫水煮青蛙,什麼時候才能抱得美人歸啊。
“那就有勞七皇叔了,這次出行我就不隨同了。”無雙倚在房頂上,一臉促狹的笑:“今年我還沒有放假,所以我要好好休息幾天。”
景桓目光涼涼的看向無雙:“本王可沒有允許……”
話未說完,無雙幾個起落間,已經消失不見。
景桓的話隻得咽回了肚子裡,歎道:“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林姝被逗的笑彎了眉,景桓做了決定的事,無人能更改。
他要隨行,那便一起吧。
好像,她也很願意跟他呆在一起的。
林姝上了景桓的馬車,兩人共乘一輛馬車,青兒和許媽媽坐在後麵那一輛。
馬車裡不停的傳出林姝的笑聲,青兒和許媽媽兩個全都笑彎了眼。
“許媽媽,你說小姐和七皇叔今年有沒有希望成親?”
許媽媽想了想,說道:“若是沈老將軍能順利回京,那必定好事將近,七皇叔幫了小姐這麼多次,應該能打動她一二的。”
提起沈老將軍,青兒來了精神:“沈老將軍那麼心疼小姐,必定會希望她幸福的,以後咱們小姐也有人疼了,她終於苦儘甘來了。”
“誰說不是。”許媽媽歎息一聲,雙手合什拜了拜:“菩薩保佑,希望小姐以後都順遂,千萬彆再讓她受苦了。”
青兒也有樣學樣,學著許媽媽的樣子,也拜了拜。
濟水河離的並不遠,幾個時辰就到了。
林姝按照祖母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她的墳墓。
雖然來的時候,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可當林姝看到那座長滿草的墳塋時,眼淚還是忍不住往下掉落。
小時候她被高獵戶虐待沒有飯吃的時候,就時常跑到山林裡尋找吃食。
或是野果,或是野菜。
運氣好的時候,還能掏到鳥蛋。
林姝隻覺得眼前的景物熟悉,卻沒想到,這片山林是她小時候經常來的地方。
“我好像來過這裡。”林姝激動的說道。
“你來過?”景桓麵露疑惑。
林姝點頭,她指著前方的山林說道:“這片山林後麵是石頭山,山下十幾裡人煙稀少,隻有獵戶住在這裡,待到冬天的時候就會上山打獵。”
“因為地方偏僻,很少有外人來此,百姓們日子過的清苦,經常食不果腹。”
景桓驚訝的看著林姝,似是猜到了什麼:“姝兒,你小時候是不是住在這裡?”
雖然童年並不幸福,但也是林姝的經曆。
她現在已經釋然,並不介意跟景桓說她小時候的遭遇。
“對,我住在這附近。”
她想了想,對著景桓露齒一笑:“往前走七八裡,便是我曾經住的村子,因為沒有幾家,便也沒有名字,大家隨著山叫,便叫石頭村。”
林姝的語氣輕鬆,似乎忘了這裡是她受苦的地方。
景桓的眉鋒卻再次皺起,他握住了林姝的手,問她:“從村裡走到這裡,這麼遠的距離,天氣寒冷的時候,你怎麼熬過來的?”
林姝驚訝的看著他,卻見他眼裡滿是心疼。
那雙漆黑的眸子,此時泛著水澤。
語氣更是輕柔的壓低了幾度,似是怕聲音再大一些,就惹哭了林姝。
林姝刻意忘記的傷痛,此時卻倏然放大數倍。
心頭的委屈排山倒海般襲來,便再也壓抑不住了。
她看著景桓的眼睛,聲音輕緩的道:“天氣冷的時候,我就躲在山洞裡用枯草蓋在身上,我的手腳凍的通紅生了凍瘡,好幾次我都以為我要死了,可是我又奇跡般的活了過來。”
“許是我運氣好,在山裡我經常撿到野果和被凍死的野物。”
淚水從林姝的眼角滑落,景桓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花。
林姝淚眼模糊的看著景桓,明明臉上在笑,可是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不斷落下。
“原來,我跟母親離的這麼近,隻隔著一條河。”
那河不過二十米寬,她也曾好幾次看見過這座墳。
原來冥冥之中,老天都安排好了。
母親一直都陪在她身邊,隻是她不知道而已。
林姝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委屈,嚎啕大哭起來。
此刻她肩頭劇烈顫抖,卻不再是方才的嗚咽,而是從胸腔裡湧出的、積壓了十年的悲慟。
哭聲在空寂的林中回響,驚起蘆葦叢中宿鳥。
“你知道嗎?” 她忽然仰起臉,睫毛上的淚珠墜落在景桓手背上,“那年冬天我在河邊拾柴,看見這墳頭的枯草比彆處少些,還以為是獾子打洞。”
她笑起來,眼淚一顆顆砸在景桓的手上,更是砸在她的心尖,“原來母親怕看不見我,連墳頭的草都不肯長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