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內。
林姝坐在矮幾上,想要忽視對麵炙熱的目光都不能。
從進茶樓到現在,蘇燕回已經盯著她了有一會兒了。
她忍不住,抬起眼皮看他:“老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自從上次兩人表明心意以後,蘇燕回對她的態度再也不冷冰冰的。
聽到林姝問起,他輕笑一聲:“我隻是覺得從前太傻,錯過了那麼好的你。”
一番話,說的林姝麵色微紅。
她對著蘇燕回輕淺一笑:“這麼晚找我出來,可是有急事?”
簷下的燈籠微微晃動,照得屋內光影斑駁。
淡黃色的燈光打在蘇燕回臉上,讓他本就英俊的容顏更添幾分柔和。
他正了正神色,說起了正事:“上次你讓我查的事,有眉目了。”
聞言,林姝有些激動起來:“她們在哪兒?”
蘇燕回麵色有些為難,他在猶豫要不要告訴林姝真相。
“快說。”看他的模樣,林姝的心一沉,有了不好的預感。
若是知畫和芍藥真的過的好,蘇燕回不會是這種神情。
猶豫再三,蘇燕回還是說了出來:“從你走後,知畫和芍藥就被發賣了。”
林姝的呼吸一滯,手也不自覺的攥緊了。
因為太過用力,以至於指甲都深深的掐入了肉裡。
“南巷。”蘇燕回輕輕吐出兩個字。
南巷是最低等的煙花之地,進出那裡的人三教九流都有。
哪怕是乞丐,隻要十個銅板就能尋個女子開心。
林姝感覺身上的力氣全都被抽走,她兩眼無措的看著桌麵,從喉嚨擠出幾個字:“然後呢?”
尋常女子到了那種地方,生不如死。
老鴇有的是手段逼她們接客。
多少年輕女子死的死,瘋的瘋。
“知畫進去的第一天就撞柱而亡了,現在隻剩下了芍藥……”個中細節,蘇燕回沒辦法跟林姝說。
知畫便是死,生前也遭受了淩辱。
而芍藥,處境更是淒慘,遭受的苦難遠超常人想象。
林姝的眼睛一下子紅了,像是被點燃的火焰,滿是悲慟與憤怒。
她猛的抬頭看向蘇燕回,聲音極力壓抑而顫抖著道:“帶我去見芍藥。”
那雙靈動的眼睛,此刻寒霜密布,而冰層之下,則是熊熊燃燒幾乎要將人吞噬的恨意。
蘇燕回眼裡滿是不忍,良久他輕輕點頭,吐出一個字:“好。”
他向林姝伸出手:“我帶你去。”
林姝把手放在他掌心,蘇燕回這才發現,她的手冰冷一片, 沒了一絲溫度。
兩人乘坐馬車,到了一幢莊子前。
路上,蘇燕回就跟林姝解釋了。
芍藥受的刺激太大,不大認得人。
經常會瘋跑瘋喊。
林姝木著腦袋點頭:“我知道了。”
她心裡已經做好了準備,可是在進到門前時,蘇燕回還是攔住了她:“歲歲,有些苦難既然已經發生,你還是看開一些罷。”
林姝看他的眼神滿是不解:“燕回,你到底想說什麼?”
蘇燕回眼裡的光彩暗淡下去,他擰著眉告訴林姝一個殘忍的事實:“芍藥她被折磨的不人不鬼,我怕你心裡承受不住。”
聞言,林姝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我挺得住。”
她在軍營裡都熬過來了。
那般地獄的日子,她都挺過來了。
她不怕。
林姝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內,陳設簡單。
所有的家具都用布條纏裹住。
床上,用繩索捆著一個人。
那人披頭散發,縮在牆角,紗幔擋住了她大半個身子。
隻依稀能看出是個女子。
“芍藥?”林姝試著輕喚了一聲。
那人身子一顫,像是受到了驚嚇,抱著頭尖叫起來。
這般情景,讓林姝的心痛如刀絞。
她不再靠近,而是站在兩米遠的距離,輕輕喚她名字:“芍藥,我是林姝,我是你的小姐啊!”
床上的人沒有反應,慶幸的是也不在大叫了。
她似在思考。
林姝看她有反應,聲音哽咽的再次輕喚她:“芍藥,你忘了嗎,我小時候最喜歡吃你做的糕點,你說甜甜的糕點能讓人心情愉快,我多吃一些,以後就不吃苦了,芍藥。”
床上的人緩緩回頭。
看到林姝時,頓時抱著頭啊啊的大叫起來。
那般瘋顛的模樣,倒是沒有嚇住林姝。
可當她看到女子嘴時,林姝卻驚的倒退了兩步。
芍藥的舌頭,沒有了。
她張著嘴,極力的發出一個含糊不清的音節:“小,小……姐……”
隨之而來的便是嚎啕大哭。
哭聲嘶啞難辨,像是喉嚨裡塞了沙土。
再加上她沒有舌頭,一時竟分不清她是在哭,還是在叫。
林姝看她認出了自己,大喊一聲芍藥,便撲到了她的跟前。
蘇燕回聽到動靜急忙奔了進去:“歲歲,不可。”
他想阻止林姝靠近芍藥,卻見兩人緊緊的抱在一起,放聲痛哭。
那到嘴邊的話,便成了震驚。
芍藥救回來的時候,誰都不能靠近。
而且,她還有自殘的傾向。
期間還跑出去過一次,把她找回來以後,為了防止她再跑丟,隻能用繩子把她綁在床上。
不過那繩子上麵纏了布條,又有足夠遠的活動空間。
許是看照看她的人沒有惡意,芍藥就不跑了。
但也是瘋瘋癲癲的,沒有意識。
蘇燕回怕芍藥傷了林姝,可看此情景,他頗為意外。
沒想到見到林姝,芍藥的意識竟清醒了些。
她還認得林姝。
主仆兩人抱著哭了好一陣兒,林姝才輕輕推開她。
她目光顫抖著打量著芍藥,看到她的身上滿是傷痕,觸目驚心。
更殘忍的是,她的手筋腳筋也被挑斷了,就連普通的抓握都成了奢望。
“芍藥,我對不起你。”林姝哭成了淚人。
她自己遭受那麼多苦難,她都沒有落淚。
可是看到芍藥,她的眼淚幾乎都要流乾了。
芍藥雖是奴婢,可卻與她一起長大。
對她忠心耿耿,時常護著她。
每當有危險,總是毫不猶豫地擋在她身前,護她周全。
與其說是奴婢,倒不如說是姐姐。
林姝都快要恨死自己了,為什麼沒有早一些找到她。
這樣的話,她也不會吃那麼多苦了。
“啊,啊啊……”芍藥喉嚨裡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
因為被折磨得無法言語,隻能一邊嗚咽著,一邊費力的抬起手,想要為林姝拭去臉上的淚水。
林姝抓住她的手,聲音帶著蝕骨的恨意,問道:“告訴我,是誰把你害成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