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仰並不知馮幼螢會這麼想自己。
他今天沒上朝,一早就在演武場騎馬射箭,無論是百步穿楊還是三箭齊發,全都堪稱完美。
薛鐵跟閔大寬等他下了馬,忙上前遞了帕子與茶水,同時誇讚一句:“陛下的箭術又精進了。”
蕭仰拿了帕子擦汗,又抿了兩口茶,笑而不語,餘光看向遠遠跑來的喜洱。
“陛下,青鸞鳥送過去了。”
喜洱喘了兩口氣,繼續說:“王妃很喜歡,要奴才謝陛下的恩呢。”
蕭仰輕笑:“喜不喜歡,可不是全靠說的,你覺得呢?”
他要的是更具體的描述,如何喜歡,有何表現,而不是空泛的一句喜歡。
喜洱反應過來,便整理了語言說:“奴才覺得王妃是真喜歡,一見那青鸞鳥,眼睛就亮了,胡夫人也很喜歡青鸞鳥,還說鳥羽很好看,適合做首飾,王妃一聽就怒了,訓斥她竟有這樣傷福德的念頭,還說上行下效,一旦拿鳥羽做首飾,那青鸞鳥可能就要為此滅種了,可見王妃是極喜歡的。”
蕭仰聽完了,淡淡一笑:“分明是皇嫂心善。”
他笑完了,又有些妒忌,低喃著:“皇嫂不忍鳥羽做首飾,確實是心善,可唯獨對朕無情。”
她會關心一隻鳥的羽毛,還擔心鳥兒滅種,卻不肯多關心他一下。
閔大寬聽見皇帝的低語,就很不解:“陛下怎麼這樣想王妃?王妃對陛下不好嗎?”
蕭仰看他一眼,沒解答他的疑惑,又翻身上了馬。
他在演武場縱馬疾馳,跟薛鐵持劍對戰,如在戰場,殺得很激烈。
一直到日頭當空照,才結束了今日的訓練。
他一身熱汗,先去清泉宮洗了澡,順便聽了近衛扶渠傳來的消息。
這消息來自揚州,關於他的皇嫂。
扶渠跪在池邊,一臉凝重地說:“小人多番查證,王妃確實在尼姑庵待過一段時間,但隻有三四天,而不是她說的近兩年之久。除此之外,王妃疑似出入過……風月場所。”
說到後麵四個字,扶渠低下頭,聲音也低不可聞。
蕭仰一時沒聽清:“什麼地方?”
他正在池裡泡澡,本是放鬆身體,但聽著扶渠的話,身體驟然緊繃起來。
“陛下息怒……應是豢養瘦馬的地方。”
扶渠很緊張,覺得自己知道了皇家大忌,可能要掉腦袋。
“陛下饒命。”
他趴在地上,腦袋緊貼著地麵。
蕭仰正在懷疑人生,滿眼不可置信:“瘦馬?”
扶渠不敢接話,隻磕頭道:“具體內容,小人等不敢多問,隻把相關人員全部監管起來,關鍵人證則帶了過來,由聶三刀他們看管,目前還在後麵,小人是先行回來複命。陛下明察。”
蕭仰聽得攥緊了拳頭,眉頭也皺得死緊,麵色沉如死水:“你做的很好,此事不得聲張,等他們回來,也不必帶進宮,就安排在尚林苑。”
扶渠跟在蕭仰身邊很久了,聽到他這話,就知道他大概是要滅口。而他們這些知道皇家秘聞的人,也很難活下去。
他麵如死灰地應聲:“是。小人明白。”
蕭仰看出他的恐懼與絕望,低喝一句:“瞧你這出息!”
隨後擺了手:“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
扶渠是軟著雙腿出去的。
他出去後,沒有看到好友徐璨,打聽一番,才知道他挨了罰。
他其實很想去看他傷得重不重,可不敢去找他,也不敢回家見家人,如果皇帝要殺他們,那他們見的人越少,死的人就越少。
蕭仰還在池子裡回想扶渠的話,瘦馬?真是荒謬的詞!
他一想到這個詞都想笑。
可他到底沒笑。
他麵無表情地出了池子,換上乾淨的衣物,去吃了午膳。
午膳後,他去了禦書房處理政務。
直到日落西山,應婕跟水清憐離了宮。
蕭仰就在等她們出宮。
他本想著一等她們離開,就去尋那女人質問,可真到了流萃殿,心裡亂糟糟的,竟還有惶恐。
他接受不了她在那種地方待過。
他甚至後悔讓人去查她了。
“陛下、陛下萬安。”
紅桃正端來湯藥,看到皇帝,扯著嗓子就大喊。
她是想給裡間的人提醒,怕她們又說了不該說的話。
但她驟然一嗓子把蕭仰嚇一跳。
“你鬼叫什麼?”
“陛下恕罪。”
紅桃忙跪下來,因為害怕,湯藥都差點灑了。
蕭仰看了眼她同樣沒出息的樣子,也懶得追究,直接邁步進了流萃殿。
“陛下來了。”
哀蘭從裡間出來,欠身行禮:“陛下萬安。”
蕭仰沒說話,擺手讓她退出去了。
哀蘭不敢有二話,隻擔憂地看了眼裡間,默默退出去了。
蕭仰走進裡間,先看到空了的籠子,那青鸞鳥不在其中。
他皺起眉,看向床上的人:“鳥呢?”
馮幼螢喝了口茶遮掩心虛,然後小聲解釋:“陛下恕罪,我不小心給弄飛了。”
蕭仰一聽就知道她是故意放飛了。
但出於善良還是出於他送的她不喜歡?
“瘦馬”二字又閃進他的腦海。
他隱忍著戾氣想:那般醃臢地方會養出她這樣善良悲憫又聰慧靈動的人嗎?
“陛下?陛下?你生氣了?”
馮幼螢感覺蕭仰一身低氣壓,顯然情緒又不穩定了,天,誰又惹他了?
蕭仰回了神,迎著馮幼螢警惕不安的眼眸,到底還是緩和了臉色,微微一笑:“皇嫂今天開心嗎?”
馮幼螢向來懂得察言觀色,哪裡敢說不開心?
她殷勤而熱情地笑:“開心。很開心。陛下今天送了我漂亮的青鸞鳥,還召了薛夫人她們進宮陪我,陛下待我這般用心,我自然是極開心的。”
“皇嫂開心就好。”
蕭仰點了頭,煞有介事地說:“皇嫂開心,朕便開心。”
馮幼螢半信半疑:“陛下不生我弄飛青鸞鳥的氣?”
“一隻鳥而已,皇嫂喜歡,朕再讓人給你尋來。十隻、百隻也尋得。”
“倒也不必勞民傷財,萬一傳出去,說陛下玩物喪誌,那就不好了。”
她假裝為他的名聲考慮。
蕭仰明知是她的謊言,還是很心動:“皇嫂有心了。朕要嘉獎皇嫂。”
馮幼螢直覺沒好事:“額……不必了……陛下待我極好了。我福氣薄,也消受不起的。”
“怎麼會?皇嫂莫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皇嫂最是良善,隻那些有恩於皇嫂的人,皇嫂怎麼忘了?”
蕭仰露出一抹不解的神色,又溫柔一笑:“不過沒關係,朕派人尋了他們來,不日就會進宮,皇嫂想他們嗎?”
晴天霹靂!
馮幼螢懵住了:蕭仰秘密派人去揚州調查她了?還找到了人證?他都知道什麼了?現在是在耍弄她還是在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