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場中槍的金戈生死不明,黃琳的世界瞬間崩塌。
從醫院醒來時,母親得救,金戈卻杳無音訊。
“他還活著!”張牟帶來唯一希望。
學校卻發來解聘通知:家長投訴她教學不當。
她捏著通知書站在金戈空蕩的辦公桌前。
“金老師說過,講台就是戰場……”
手機突然震動,陌生號碼發來信息:
“想保住工作和金戈的命?明晚十點,廢棄碼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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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刺鼻,頑固地鑽進黃琳的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像吸進了一把細碎的冰渣,刮擦著喉嚨深處,帶來一陣陣壓抑不住的惡心。她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鉛,每一次嘗試掀開都伴隨著劇烈的頭痛,仿佛有無數根鋼針在顱骨裡攪動。耳邊嗡嗡作響,是持續不斷的低鳴,又像是遠處火焰燃燒的餘燼在腦海裡劈啪作響。
火……紅色的,吞噬一切的,滾燙的……
記憶的碎片猛地刺穿混沌!警笛淒厲的嘶鳴!張牟哥衝進火海的背影!還有……還有那聲如同毒蛇噬咬般的槍響!金戈渾身一震,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緩緩地、緩緩地倒下去……被那翻騰的、貪婪的火舌和濃煙一口吞沒!
“不——!”
一聲破碎的尖叫不受控製地從她乾裂的嘴唇裡衝出來!黃琳猛地睜開眼,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跳出來!
刺目的白光毫無遮擋地刺入眼底,激得她淚水瞬間湧出。她下意識地想抬手遮擋,卻發現手臂沉重得不聽使喚,隻能徒勞地轉動著酸澀的眼珠,茫然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慘白的世界。天花板是單調的白色,日光燈管發出令人心悸的冷光。她躺在堅硬的床上,身上蓋著同樣慘白的薄被。
這裡是……醫院?她活下來了?那金戈呢?!媽媽呢?!
恐慌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將她淹沒。她掙紮著想坐起來,想喊叫,喉嚨卻像被砂紙磨過,隻能發出嘶啞的“嗬嗬”聲,每一次用力都牽扯著胸腔深處尖銳的疼痛。
“琳琳!琳琳你醒了?彆動!千萬彆亂動!”
一個帶著濃重哭腔、卻努力壓抑著激動的聲音在床邊響起。是爸爸黃莨!他布滿紅血絲的眼睛裡瞬間湧出淚水,布滿皺紋的手顫抖著,想按住她,又怕碰疼了她,隻能懸在半空。
“爸……”黃琳的聲音嘶啞得幾乎不成調,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氣,“金戈……我媽……他們……”
她的目光越過父親焦急的臉,像溺水者尋找浮木,瘋狂地掃視著這個狹小的病房。除了父親,隻有隔壁空蕩蕩的病床。沒有!沒有金戈!也沒有媽媽!
巨大的恐懼攥緊了她的心臟,幾乎讓她窒息!難道……難道最後那絕望的一幕……是真的?!他們都……都沒能出來?!
“彆怕!彆怕琳琳!”黃莨緊緊抓住女兒冰涼的手,試圖用掌心的溫度安撫她,“你媽在!你媽在隔壁病房!她吸入了濃煙,醫生說沒生命危險,就是人還迷糊著,需要靜養!”
媽媽在!媽媽得救了!這個認知像一道微弱的光,勉強刺穿了籠罩黃琳心頭的厚重絕望。然而,下一秒,那光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她死死抓住父親的手,指甲幾乎嵌進他的皮膚裡,用儘全身力氣嘶喊:“金戈呢?!爸!金戈在哪裡?!他出來了沒有?!你告訴我!快告訴我啊!”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尖銳,在寂靜的病房裡顯得格外淒厲。
黃莨臉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了一下,眼神瞬間黯淡下去,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悲傷和躲閃。他避開女兒幾乎要燃燒起來的、充滿祈求的目光,嘴唇哆嗦著,半晌,才從喉嚨深處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琳琳……戈娃他……他……”
“他怎麼了?!你說啊!”黃琳猛地挺起身,劇烈的動作扯動了不知哪裡的傷口,痛得她眼前發黑,卻依舊死死盯著父親。
“他……沒找到……”黃莨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老淚縱橫,“火太大了……炸得太狠……張牟他們衝進去……隻……隻把你媽從戈娃背上拖出來……戈娃他……人……不見了……”
不見了?!
這三個字像三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黃琳的心上!比那倉庫的烈火更灼人!比那聲槍響更致命!
“不見了?什麼叫不見了?!”黃琳的瞳孔驟然放大,失神地喃喃著,仿佛無法理解這簡單的詞彙。隨即,無邊的恐懼和絕望如同冰水混合著火焰,瞬間將她徹底吞噬!“倉庫都炸成那樣了!他中了槍!倒下去了!怎麼會不見了?!你們找了嗎?!再找啊!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來!他一定還在裡麵!他一定在等我!”她失控地哭喊起來,淚水決堤般洶湧而出,混著臉上的汙跡,一片狼藉。身體因為巨大的悲慟和無法接受的事實而劇烈地顫抖,像一片狂風暴雨中即將碎裂的葉子。
“琳琳!你冷靜點!冷靜點!”黃莨心如刀絞,隻能用力抱住女兒劇烈顫抖的身體,試圖用自己的力量安撫她,“搜救隊和消防的人……還在清理現場……一遍遍地找……張牟……張牟他……”他哽咽著,後麵的話再也說不下去。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無聲地推開。一股濃烈的煙熏火燎混合著汗水和塵土的氣息猛地湧了進來,瞬間壓過了消毒水的味道。一個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逆著走廊的光,投下沉重壓抑的陰影。是張牟!
他身上的警服早已不成樣子,布滿大片的灰黑汙跡、破洞和疑似燒焦的痕跡。臉上更是黑一道白一道,被汗水衝刷出溝壑,嘴唇乾裂出血口子,下巴上冒出了青黑色的胡茬。最刺目的是他那雙眼睛,布滿了蛛網般的紅血絲,深陷的眼窩裡盛滿了濃得化不開的疲憊、痛苦,還有一種近乎瘋狂的執拗。
黃琳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猛地釘在張牟臉上,所有的哭喊和質問都卡在了喉嚨裡,隻剩下無聲的、絕望的哀求。
張牟一步步走進來,腳步沉重得像是拖著千斤重擔。他走到病床前,看著黃琳慘白如紙、淚痕交錯的臉,看著那雙失去所有光彩、隻剩下空洞恐懼的眼睛,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麼,卻最終隻是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張牟哥……”黃琳的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帶著泣血的顫音,“金戈……他……”她不敢問下去,隻是死死盯著張牟,仿佛他是最後的審判者。
張牟深吸了一口氣,那氣息沉重得仿佛要把病房裡所有的氧氣都吸走。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搖了搖頭。這個動作,讓黃琳眼前猛地一黑,最後一絲僥幸徹底粉碎!
“火太大……二次坍塌太嚴重……”張牟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異常艱澀,“我們……隻搶出了阿姨……爆炸點附近……清理極其困難……”他頓了頓,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深處,卻猛地爆射出一簇令人心驚的、絕不屈服的光芒,斬釘截鐵地補充道:“但是!琳琳!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現在沒找到,就絕不代表是壞結果!我以我這身警服發誓!戈娃他……很可能還活著!他命硬!閻王爺不敢收!他一定在某個地方等著我們!我張牟就是把那片廢墟翻個底朝天!把整個懋岡市掘地三尺!也一定會把他帶回來!一定!”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和狠厲,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黃琳瀕臨崩潰的心上!
還活著?金戈還可能活著?!
這突如其來的、如同黑暗中驟然劃過的閃電般的可能,瞬間擊中了黃琳!她猛地抬起頭,空洞絕望的眼睛裡,驟然被這微弱卻無比灼熱的希望點燃,爆發出驚人的光亮!她死死抓住張牟布滿灰燼和細小傷口的手腕,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肉裡:“真的?!張牟哥!你說真的?!他還活著?!他在哪裡?!他在哪裡啊?!”巨大的希望帶來的衝擊讓她渾身都在劇烈地顫抖,比剛才的絕望顫抖得更甚。
“相信我!”張牟反手用力握住黃琳冰涼顫抖的手,傳遞著他鐵一般的意誌和信念,眼神銳利如刀,“現場有痕跡……有人活動的跡象!雖然混亂,但指向倉庫後麵!那裡有個老舊的通風管道口……被炸塌的牆磚堵住了!消防的兄弟正在全力破拆!戈娃命大!他一定是從那裡想辦法脫身了!隻是現在……隻是現在暫時還沒找到人!琳琳!你信我!我豁出這條命!也一定把兄弟給你帶回來!”他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篤定。
通風管道?脫身?暫時沒找到?
巨大的希望和更深的恐懼交織纏繞,像兩條冰冷的毒蛇,死死勒緊了黃琳的心臟,讓她幾乎無法呼吸!金戈中了槍啊!就算他當時沒死,就算他掙紮著爬進了管道……他流了那麼多血!他傷得那麼重!外麵又是誰開的槍?!是誰要置他於死地?!他現在在哪裡?!是生是死?!
無數個可怕的念頭在腦海裡瘋狂翻湧、撕扯!剛剛被點燃的希望之光,在冰冷的現實和未知的恐懼麵前,又開始劇烈地搖曳、黯淡。黃琳的身體在極度的情緒衝擊下不受控製地痙攣著,冷汗瞬間浸透了病號服。她死死咬著下唇,血腥味在口腔裡彌漫開來,才勉強壓製住喉嚨裡即將衝出的悲鳴。
“琳琳!琳琳你怎麼樣?”黃莨和張牟同時緊張地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我……我沒事……”黃琳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她強迫自己大口呼吸,冰冷的空氣刺入肺腑,帶來尖銳的疼痛,卻也讓混亂的大腦獲得了一絲可憐的清明。她必須撐住!為了媽媽,為了……那個生死未卜的愛人!
就在這時,病房門又被輕輕敲響。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一位護士走了進來。
“黃琳老師是嗎?感覺怎麼樣?”醫生例行公事地詢問著,翻看著手裡的病曆夾,“外傷不算重,主要是驚嚇過度和吸入性損傷,需要靜養觀察幾天。”
護士則將一個透明的塑料文件袋遞到黃莨麵前:“黃老師家屬?這是剛才學校那邊派人送過來的,說是急件,要黃琳老師本人簽收。”
黃莨疑惑地接過文件袋,看了一眼。文件袋上印著“懋岡市廈夂區第一高級中學”的紅色抬頭。他下意識地抽出了裡麵的東西——一張蓋著鮮紅學校公章的通知單。
“解……解聘通知??”黃莨看清上麵的字,眼睛猛地瞪圓了,失聲叫了出來!他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那張薄薄的紙仿佛有千斤重!
“什麼?!”張牟濃眉一擰,一步跨過去,劈手奪過通知單。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紙上的文字,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通知單上冰冷而官方的措辭清晰地寫著:“黃琳老師:經查實,近期多名家長聯合反映,你在教學過程中存在嚴重不當行為,包括但不限於宣揚不當言論、對學生進行不當引導、體罰學生等……鑒於情節嚴重,影響惡劣,嚴重違反我校教師行為規範及師德師風要求……經校務會緊急研究決定,即日起解除與你的聘用關係……”
“放他媽的屁!”張牟額頭上青筋暴跳,捏著通知單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發出“咯咯”的輕響,那張紙在他手中瞬間被揉成了一團廢紙!“哪個狗娘養的家長投訴?什麼狗屁不當行為?!琳琳是什麼樣的人我們不清楚?這他媽的落井下石!背後捅刀子!趁火打劫!”他憤怒的低吼在病房裡回蕩,震得空氣都在嗡嗡作響。雖然極力克製,但那股衝天的怒火幾乎要燒穿屋頂。
黃琳呆呆地坐在病床上,像一尊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生氣的泥塑木偶。她看著張牟手中那團被捏得變形的紙,看著父親臉上難以置信的悲憤,耳朵裡嗡嗡作響,張牟的怒吼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傳來,模糊不清。
解聘?失業?
這兩個詞像兩塊巨大的、冰冷的隕石,在她剛剛遭受過滅頂之災、好不容易抓住一絲希望之光的心湖上,再次狠狠砸落!掀起滔天巨浪!
她的世界,在短短不到二十四小時內,徹底天翻地覆!摯愛生死不明,母親躺在隔壁病房,而自己,為之付出了全部心血和熱情、視為另一個戰場的工作……竟也以如此不堪和荒謬的方式,向她關上了大門!
憑什麼?!
為什麼?!
一股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絕望,混合著滔天的憤怒和不甘,猛地從心底最深處炸開!像沉寂的火山驟然噴發!瞬間衝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堤壩!
“啊——!!!”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從黃琳喉嚨深處爆發出來!那聲音充滿了無儘的悲憤、冤屈和控訴!她猛地掀開身上的薄被,不顧一切地就要往床下衝!她要衝回學校!她要揪出那個投訴的家長!她要質問那些不分青紅皂白就解聘她的校領導!她要撕碎這吃人的現實!
“琳琳!冷靜!你不能去!”張牟眼疾手快,如同鐵鉗般一把將她死死按住。
“放開我!放開我啊!!”黃琳瘋狂地掙紮著,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混合著屈辱和憤怒,洶湧而出,“他們憑什麼?!憑什麼這麼對我?!金戈生死不明……我媽還在病床上……他們就這樣對我?!我的學生……我的講台……那是我和金戈一起守護的地方啊!他們憑什麼奪走它?!憑什麼——!!”她哭喊著,撕打著,像一頭受傷絕望的母獸,所有的委屈、恐懼、憤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琳琳!聽我說!聽哥說!”張牟用儘全身力氣壓製著她失控的身體,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一種穿透混亂的力量,“他們越是這樣!你越不能倒下!想想金戈!想想他平時是怎麼做的!想想他是怎麼麵對那些明槍暗箭的!你現在垮了!倒下了!誰去查清楚戈娃的下落?!誰去撕開那些躲在暗處放冷箭的混蛋的真麵目?!琳琳!給我挺住!為了金戈!為了你自己!也為了我們所有人!你必須給我站起來!像個戰士一樣站起來!”他的吼聲如同驚雷,在黃琳混亂崩潰的腦海中炸響!
金戈……像個戰士一樣……
這幾個字,像帶著某種神奇的魔力,瞬間擊中了黃琳混亂的靈魂核心!
掙紮的動作猛地僵住。
眼前閃過金戈站在講台上,脊梁挺得筆直,目光清澈而堅定,麵對任何質疑和非議都從容不迫的樣子。他曾經在辦公室裡,一邊批改著作業,一邊對她笑著說:“琳琳,講台就是我們的陣地,站上去,就得有打硬仗的準備。怕什麼?邪不壓正!”他那溫潤卻充滿力量的聲音,仿佛穿越了時空,在她耳邊清晰地響起。
邪不壓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