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久違的平靜中,阿德米索爾渙散的思緒逐漸回籠,神智逐漸清醒。
愛麗絲清晰而柔和的話語隨著風傳入他的耳朵,他神情恍惚地聽完了整段話,儘管沒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但他至少聽懂了一件事。
——這是一個機會。
至於這個機會可能存在的種種負麵後果,以及愛麗絲的那一長串話——阿德米索爾一個字都沒聽明白。
他隻意識到了,這是一個擺脫現狀、擺脫當前痛苦的機會。
有什麼能結束他的痛苦呢?
阿德米索爾知道答案,這裡的所有人都知道答案——一份“怪物”魔藥。
“我接受。”他想也不想地回應道。
果斷、乾脆,這一切順利到超乎愛麗絲的想象,她站在原地盯著阿德米索爾看了兩秒鐘以後,忽然想起自己身上沒有紙筆。
“你有紙筆嗎?”她冷靜地問道。
阿德米索爾茫然地看著她。
看來是沒有……愛麗絲移開視線,掃了一眼圍觀群眾,冷靜地揚聲問道:
“你們有紙筆嗎?”
圍觀群眾麵麵相覷,似乎無法理解她的行為,十幾秒後,有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從這裡最常見的護身符攤位前站起,揚了揚手道:
“我有。”
這麼說著,她快步走過來,從身上摸出了一個巴掌大的袖珍筆記本和一支鋼筆遞給愛麗絲。
“謝謝,”愛麗絲朝她笑了一下,“你在買護身符嗎?如果你需要的話,我等下可以幫你挑一個。”
這麼說著,她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筆記本,遲疑地問道:“我可以撕一頁紙下來的吧?”
“當然。”那女孩笑了一下。
於是愛麗絲打開筆記本,在空白頁上寫下了“怪物”的魔藥配方,又撕下那頁紙,遞給了阿德米索爾。
隨後,她微笑著對阿德米索爾說道:
“那麼,恭喜你。
“過去的厄運就此終結,接下來迎接你的……
“將是嶄新的厄運。”
說出這句話時,愛麗絲忽然察覺到,仿佛有什麼屏障鬆動了一下,她意識到這是魔藥消化的反饋。
……?
愛麗絲皺起眉看著阿德米索爾。
阿德米索爾因她的視線而緊張了起來,他下意識捏緊了手裡那張脆弱的紙,那張代表著“轉機”的紙,仿佛生怕愛麗絲突然反悔那樣,果斷地說道:
“我想,無論如何也不會比現在更糟了。”
愛麗絲頓了一下,意識到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她收回視線,朝阿德米索爾柔和地笑道:
“那麼,祝你好運——如果那能稱得上是好運的話。”
隨後,她聳了聳肩,將紙筆還給呆呆站在一旁的女孩,垂眸對這個比她矮半個頭的女孩笑道:
“要我幫你挑護身符嗎?”
女孩在原地懵了一下才回過神來,她看著愛麗絲,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忽然用一種驚奇裡略帶興奮的語氣說道:
“需要!”
於是愛麗絲便跟著女孩朝不知何時聚集起的圍觀群眾外走去,在包圍圈的邊界時,她眼眸輕輕掃過,一絲氣息的泄露成功讓人給她讓開了道路。
女孩帶著愛麗絲往前走去,卻沒在一開始的攤位前停下,而且一直走著,周圍的攤位和人越來越希少,她們所處的位置也越來越偏僻。
愛麗絲越走越疑惑,有點不明白這姑娘到底要乾什麼,但她還是跟著走了下去。
畢竟這姑娘又不能把她怎麼樣。
在愛麗絲心大的放縱中,陌生的女孩帶著她來到了地下市場的角落,隨後滿懷欣喜地問道:
“您,您能對我說一句祝福嗎?就像剛才那樣……”
愛麗絲聽明白了,在心裡給這姑娘打了個“神秘學愛好者”的標簽。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女孩,莫名的壓迫中,女孩不由得緊張起來,見狀,愛麗絲才揚起了燦爛的微笑,朝女孩搖了搖頭道:
“真可惜,你本來有機會收獲一個真正有用的護身符的。
“現在,你隻能收獲到一個警告了——離像我一樣的人遠一點。
“這可不是好事。”
她搖了搖頭,憐憫地看了眼女孩,轉身離開。
四下裡無人注意到她們,因而愛麗絲走了兩步後,身影徑直從原地消失,隻留下了一臉驚愕的女孩。
在確認了隊長那邊沒有異常——主要是指沒收到戴莉女士的回信後,愛麗絲就找了家餐廳,一邊吃飯一邊思考剛才的感覺。
她無比熟悉那種感覺,那顯然是魔藥消化的征兆,但問題是——她做了什麼?
是因為那段話,還是因為她的行為?
……應該都有吧?
愛麗絲一口咬下嘴裡的牛排,若有所思地再切下一塊來。
她早知道給彆人帶來厄運能幫助消化“厄運法師”的魔藥,這一點顯而易見,何況安德森·胡德還為這件事的證明做出了卓越貢獻。
但她剛才對阿德米索爾做的事情,顯然和帶來厄運沒有關係——就像她說的那樣,她其實終結了阿德米索爾過去的厄運。
至於新生的……誰知道是厄運還是幸運呢?
……這玩意兒怎麼這麼像我的晉升儀式?
愛麗絲茫然地眨了下眼睛,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她皺起眉喃喃道:
“給,給彆人的命運帶來轉折?
“不,不對,這和‘厄運法師’沒有關係,應該是給身處在厄運中的人們帶來轉折,更進一步的話,或許直接消除厄運也可以?
“對了,‘法師’……既然用了這樣明顯帶有掌控色彩的詞語,‘厄運法師’應該是掌控了厄運……所以肯定不能單單是帶來厄運!”
愛麗絲呼出一口氣,再次往嘴裡塞了一塊牛排。
儘管單單由推理得出的結果並不足以讓魔藥給出反饋,但愛麗絲的靈性在這種時候卻總是不會讓她失望。
她自然而然地意識到,這個結論應當是是正確的,可能不夠完整,可能不夠清晰,但總歸是正確的。
這讓愛麗絲莫名地鬆了一口氣。
如果真的需要去給彆人帶來厄運,她其實沒有太大的心理負擔——雖然看到了可能會有點難受,但看不到不就得了?
她很擅長裝瞎。
最多的最多,也就是事後彌補一下進行自我安慰罷了。
她主要是擔心克萊恩有意見。
鬆了一口氣的愛麗絲喃喃道:
“如果真是要靠帶來厄運消化魔藥的話,怎麼想克萊恩都會有意見的吧……除非我專門去玩海盜。”
……等等,這其實好像還蠻有意思的哈?
而且如果不小心玩死了還能撈一把獎金……
愛麗絲開始認真思考她能不能去搶艘船。
打斷她思緒的是突然出現的灰色迷霧,她聽見克萊恩小心翼翼的試探聲:
“愛麗絲?你,你怎麼了?”
她猛然想起自己好像讓克萊恩幫她叫過心理醫生。
有了地下市場的那一出,她不能說把剛才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但愛麗絲確實發現,她至少把剛才悲傷的情緒忘得差不多了——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飯真好吃。
愛麗絲伸出一隻手捂住了臉。
說起來,克萊恩好像就沒和我生疏多少呢……甚至更親密了。
是因為沒有這樣久彆重逢的戲碼嗎?
嗯,四舍五入我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呃,等等。
愛麗絲眨了兩下眼睛,腦子裡忽然冒出了一句魔性的“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雖然有點怪,但這句話代表的場景好像某種意義上和隊長那次,和艾芙琳那次有一定的相似性……
愛麗絲低頭陷入了沉思。
現在,悲傷的氣氛徹底不存在了,愛麗絲沉默地放下手,三下五除二解決了自己的午飯後,找了個沒人的巷子,用古赫密斯語低聲念出克萊恩的尊名,隨後在結尾用一種幽深而沉重的語氣說道:
“愚者先生,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灰霧之上,聽完這句話的克萊恩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返回現實世界。
……我就多餘管她!
他憤憤不平地踢了腳地板,很快又捏著眉心頭疼起來。
要是她真的要從頭再長一次,我要不要去找“正義”小姐請教一下兒童心理學……?
克萊恩眼神茫然地陷入了沉思。
愛麗絲並不知道愚者先生已經操心起了自己的教育問題,她隔空看了一眼還沒收到回信的隊長,認真思考了片刻後,想起來了一件她忘記做的事情。
——她準備去問問女神願不願意成為她的“母親”來著。
找個地方,嗯……愛麗絲思索著,看向了教堂的方向。
……應該沒有什麼地方比教堂更合適了吧!
但,但是……我就這麼過去嗎?
愛麗絲搖了搖頭,堅定地否決了這一方案。
雖然教堂確實是合適的地方,但這是個相對正式的問題,愛麗絲認為這個問題至少值得一個祈禱儀式。
當然,教堂地下確實能舉行儀式,但她總覺得自己出現在那裡怪怪的。
出於這種心態,愛麗絲放棄了教堂的選項,稍作思考後,她選擇了回貝克蘭德——她準備在書房裡布置儀式。
準備好黑夜領域相關的草藥,擺放祭台時,愛麗絲腦子裡忽然蹦出了一個古怪的念頭。
如果我在祈禱完以後把祭台重啟,我能不能得到沒用過的草藥和精油?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能不能再用來祈禱一次……
麵對這個誘人的省錢小妙招,愛麗絲咽了咽口水,隨後強行打斷了這個思路。
——這太不尊重人……太不尊重神了。
要知道,她正兒八經地布置祈禱儀式,那可都是有正事的,結果卻在材料上這樣敷衍……
愛麗絲搖了搖頭,擺放好祭壇,念誦起祈禱詞來:
“比星空更崇高、比永恒更久遠的黑夜女神,
“您是緋紅之主,隱秘之母,
“厄難與恐懼的女皇,安眠和寂靜的領主,
“我祈求您的幫助,祈求您的答複。
“我於命運長河的彼端窺見了一場注定的死亡,那也許是個已經被注定的結局,為了避開這個結局,我需要一場新生。
“我需要一位‘母親’。
“您,您是否願意……”
她的話音未曾落下,無形之風便已經卷起草藥的餘燼,在她的視線中落下一行文字:
“你沒有彆的選擇了嗎?”
——這是一個迫不及待的拒絕。
愛麗絲停下祈禱,看著那行字咽了咽口水。
她意識到女神不僅一點情麵都不留地拒絕了她的請求,甚至於,愛麗絲覺得女神對於這件事的態度可能不是那麼冷靜——祂甚至沒聽她把話說完。
顯而易見,女神一點也不想獲得這個“殊榮”。
愛麗絲明白這不是拒絕幫助她的意思,否則女神不會情願把她寫進聖典——這已經是相當於公開承認庇護她了。
這種拒絕,大概和女神開頭拒絕和她說話的性質差不多,而女神開頭不說話的原因……
愛麗絲可沒忘記自己到底對女神說過什麼鬼話。
哪怕不提過去她念念不忘的魔狼的毛,光談現在,她也當麵問過女神類似的問題。
何況她還在外麵宣稱什麼黑夜是她的眷者……
雖然嘴上說著這種話,但愛麗絲可從來沒當麵對黑夜女神說過這件事——前麵那個是特殊情況,她隻是當時一時嘴快而已。
畢竟她後麵就沒再問過了,至少沒當麵問過……
“不過,女神真的隻是因為這個才不想搭理我的嗎……或者說,不想和我太親近?”愛麗絲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想起了克萊恩。
真要論起說過的荒唐的話,她其實在克萊恩那裡也說過不少,甚至克萊恩迎接的要比女神離譜得多——他可是要和阿蒙談戀愛生孩子的。
但上次的事情讓愛麗絲意識到,克萊恩對她有一種近乎詭異的信任。
沒有危險的時候,她說的話克萊恩不能說不信,但一定是每個字都抱有警惕心,堅決不信她的鬼話。
而真正麵臨危險的那一刻……
從上次克萊恩求救的情況來看,他麵對那種生死危機的第一反應,好像是和她求助。
——他似乎堅信自己不會讓他出事。
那麼,女神呢?
愛麗絲看著桌子上灰燼形成的單詞,抿住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