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冷靜平緩，不含一絲情緒，愛麗絲卻伸手一把捂住了嘴，眼觀鼻鼻觀心，安靜的像個死人。
暗地裡，克萊恩小聲在心裡罵了句臟話。
……到底是誰教的她這些啊？！
儘管已經被提醒過愚者先生其實看著這裡，但在場的“正義”“月亮”等人還是一瞬間安靜下來，於是灰霧之上就這麼陷入一片安靜，知道埃姆林忍不住再次問道：
“什麼跨越階級？”
“審判”休隻是看了一眼“月亮”埃姆林，並未答話，“倒吊人”阿爾傑放下了手，坐姿端正，好像沒聽見設個問題，“正義”奧黛麗在那一聲警告後才確定了愛麗絲的意思，此刻還在震驚當中。
在環顧一圈後，倫納德好心解釋道：
“以我對她的了解，她大概是在……提議你去當……情夫？”
“？”埃姆林瞪大了眼睛，“我可是高貴的血族！怎麼可能會做出那種事情！”
她……“倒吊人”阿爾傑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星星”倫納德，那一刻，羨慕在心底醱酵成嫉妒。
——他知道，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做到這一點，因為他們的命運小姐喜歡不帶目的的親近，而他天然就帶著討好的底色。
阿爾傑不動聲色地斂下視線，輕緩歎息。
她……其他人或多或少都看了眼倫納德，隻有“月亮”埃姆林毫無察覺，愛麗絲稍顯疑惑地對他說：
“什麼叫那種事情？難道你不曾試圖取悅過神靈嗎？這明明是一回事……”
“這怎麼能是一回事！”埃姆林瞪大眼睛。
“正義”奧黛麗看不下去了，她輕咳一聲道：
“命運小姐，如果‘空想家’對應的是‘造物主’，那‘全知全能’呢？”
轉移話題永遠比爭論要更有用，愛麗絲眨了下眼睛，微笑道：
“我很想告訴你……但我覺得，如果真的都告訴你的話，你說不定會聯想到一些不該聯想的事情。
“那些，是天使才能知道的秘密。”
奧黛麗愣了一下，阿爾傑忍不住看過來，愛麗絲摩挲了一下手指道：
“嗯……知道的話，會死人的哦？哦不對，也許到了那個時候，死反倒是一種解脫了……”
汗毛炸起，“倒吊人”阿爾傑一瞬收回所有的好奇心，不敢過多打探。
“正義”奧黛麗和“審判”休也不敢多問，“月亮”埃姆林也不再糾纏於前麵的話題，“星星”倫納德眉心一跳，沒人再開口，分配也到此結束，愛麗絲想了想，搖手喊道：
“愚者先生？把他們送下去唄？”
奧黛麗莫名想起了蘇茜，隻一瞬時間，她便為自己這大不敬的想法感到驚恐，好在她沒來得及驚恐太久，就飛速從灰霧之上墜落，返回了現實世界。
克萊恩沒送走愛麗絲，愛麗絲也沒離開，等到其他人消失，克萊恩就從灰霧的遮掩中顯出身形，皺眉上前道：
“你要把‘玫瑰之誓’送給隊長他們？”
“很合適不是嗎？”愛麗絲眨了下眼睛，“對真正的愛人來說，這副作用就好像不存在一樣……嗯，還能有效避免因矛盾帶來的感情破裂。”
這倒是……克萊恩點了點頭，愛麗絲隨後又苦惱地歎氣道：
“唯一的問題是隊長的婚禮結束了……如果在婚禮上或者婚禮前送出去都還好，但現在送……我總想找一個比較有紀念意義的日子，你明白吧？”
克萊恩笑道：“也許你送出禮物的這個日期本身就很有紀念意義呢？”
“你說得對，”愛麗絲聳了聳肩，“但不妨礙我想要一個本身就有紀念意義的日期。”
“這我可幫不了你……”克萊恩吐槽道，“畢竟最有意義的該是結婚紀念日，但那也太遠了了……也許你願意嘗試新年？或者我們曾經的情人節……那日期稍微近一點。”
“再說吧，”愛麗絲歎了口氣，“說不定哪天我們在大街上撞到了，然後我就送出去了。”
這番討論截止到這裡，他們很快返回現實世界，愛麗絲在悠閒中等到了貝爾納黛的來信。
按照信上所說，愛麗絲預先在家裡備好了一份紅茶，然後靜靠在沙發背上等候晚上八點的到來。
當熟悉的豌豆藤垂落在眼前時，愛麗絲便知道來人是誰，她沒動彈，等著貝爾納黛在豌豆組成的森林中出現。
貝爾納黛的打扮和從前一樣奇怪，愛麗絲能從她身上看見現代的痕跡，但又脫不開這個時代的特點，她的上裝和下裝好似來自兩個世界，愛麗絲的視線不由得被吸引過去，全然沒注意到斟酌當中的貝爾納黛。
這可把貝爾納黛為難上了，她當然不會忽視愛麗絲那欲言又止的眼神，於是好一番猶豫後，她斟酌著問道：
“命運小姐，我的打扮……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嗎？”
愛麗絲眨了下眼，回答道：“呃，對你來說，應該是沒有的……？”
貝爾納黛眼神困惑，愛麗絲卻飛速轉移了話題：“你快坐下，喝茶，然後，呃，你找我是為了什麼？預言嗎？”
停頓了一下後，愛麗絲看向貝爾納黛，忽然若有所思道：
“其實論起來，我和你父親才是一輩的，也許你該喊我一聲姑姑……”
她抬起頭，用一種隱含期待和暗示的眼光看向了貝爾納黛。
貝爾納黛整個人都有些懵，她站在原地，迎上那雙滿是期待的眼睛，在片刻的寂靜後開口道：
“……姑姑。”
“誒！”愛麗絲眉開眼笑地應了一聲，“快坐快坐，你還記得我啊，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貝爾納黛眼神困惑又迷茫，她不安地坐了下來，姿態端正得如同聽講的學生，愛麗絲鬨夠了以後便覺得無趣，擺了擺手道：
“你有什麼事？”
貝爾納黛沉吟一瞬後開口道：“我想請教您，有關那個預言……”
她斟酌著，小心翼翼地看了愛麗絲一眼才接著道：
“格爾曼·斯帕羅告訴我，有一場戰爭將會在這裡爆發，不要試圖阻止這場戰爭……”
“啊，”愛麗絲恍然，“你果然是因為這個來的……這是你晉升天使的儀式？”
這似乎並不存在隱瞞價值，貝爾納黛坦誠道：
“‘窺秘人’途徑的序列2魔藥有個奇怪的名字，叫做‘賢者’，想晉升到這個位階，必須阻止一場涉及高層次力量的災難。”
“‘賢者’……”愛麗絲嘀咕道，“高層次……嗯，這個高層次應該天使就可以了？”
“我想是的。”貝爾納黛這麼回答道。
愛麗絲皺了下眉，她忽然好奇地問道：
“我有個問題哈，就是，假如，我是說假如。
“如果我出於某些原因準備幫你完成儀式，為此打算製造一場災難，你聽說了這件事以後，極力勸阻了我……這算不算是阻止成功？”
貝爾納黛眼神錯愕地看向愛麗絲，她張了張口又閉上，反複幾次後才道：
“我，我認為應該不算。
“或者，即使這能夠成功，也會留下不小的隱患。”
愛麗絲失望極了，她搖了搖頭，隨後正色道：
“我不知道你在預言裡看到了什麼，但這場戰爭不是你能插手的，我不清楚它的起因，我隻知道，亞當為此警告了我。”
停頓了一瞬後，愛麗絲又補充道：“我想你知道祂是造物主之子，一位天使之王……除此以外，這場戰爭大概率牽扯到了真神。”
“……我明白了，”貝爾納黛在短暫的沉默後回答道，“感謝您的告知。”
“不客氣，”愛麗絲擺了擺手，“我畢竟是做姑姑的。”
貝爾納黛又欲言又止起來，愛麗絲不去了她的表情，好奇道：
“既然你來都來了，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我是說，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麼你不讓嘉德麗雅一口氣把所有的信都送上來？”
貝爾納黛沉默了片刻後，歎息般開口：
“在晚年，他為了晉升黑皇帝，發動了戰爭……我想您應該知道這件事？”
愛麗絲點了點頭，貝爾納黛於是接著道：
“一直以來，我都是怨恨他、怨恨戰爭的，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了成神，他傷害了太多人，我，我不能接受我心目中英雄一樣的父親變成一個瘋狂的暴君……
“您的出現和您的話語讓我意識到，事情也許和我想的不完全一樣，我想要探究真相，我想要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但我又害怕知道真相……”
愛麗絲垂下眼眸，輕笑道：“你擔心最終的真相還是會讓你失望，你的父親並不是你想象中的英雄？”
貝爾納黛低下了頭，愛麗絲望向她，抿住唇，泄出一個輕鬆的笑來：
“我想他大概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英雄……”
貝爾納黛猛地抬起了頭，愛麗絲輕彎著唇，在心裡想道：畢竟，沒有哪個英雄會流傳出“魔女的滋味真不錯”這樣的名言……
當然，她沒有這麼說，她隻是眨了眨眼睛道：
“他有很多缺點，年輕時候的花心，還有我告訴過你的，那些作品多半是抄襲的真相……事實上，他隻是被推著走到那一步的普通人，最大的不同，大概是他身後有著一個完整的文明。
“但我想，他應該也算是個好人，因為……
“他也許用生命阻止了一場災難，一個提前到來的末日。
“嗯，你知道末日的存在吧？”
貝爾納黛沒說話，她的眼睛裡泄出晶瑩的淚光，似乎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愛麗絲揚起好奇的眉眼看她，懷著興味詢問道：
“你要哭嗎？
“好歹我也是你的長輩，你要哭的話，我可以安慰你的，我是說，你可以來我的懷裡哭……”
這麼說著，她張開了雙臂，饒有興趣地看向了貝爾納黛。
在愛麗絲的幫助下，貝爾納黛成功把眼底的那點淚意憋了回去，恢複了麵無表情，愛麗絲失望地看著這一幕，撇了撇嘴才接著道：
“一直以來，至少在你出生之前，周圍的一切對他來說都不夠真實，是你讓他產生了歸屬感……
“隱約察覺到真相以後，他既痛苦又掙紮，他想要探尋真相，但是那會傷害到很多人……
“但他還是這麼做了，他不得不這麼做，因為有人……不，應該說，有一位存在需要他這麼做，他彆無選擇，就像我們每一個人一樣。
“但他很愛你，所以，他最後仍然做了回英雄，哪怕不被你理解。”
貝爾納黛終於沒忍住，淚水從她的眼眶裡湧出，愛麗絲睜大雙眼，湊上前去道：
“你真的不來我懷裡哭嗎？”
淚水仍然在臉上肆意流淌，但貝爾納黛卻覺得自己的腦子宕機了，她吃驚地張開嘴，淚水順著滑進口腔，帶來溫熱的鹹味。
但貝爾納黛卻沒關注這個，她覺得自己好像與身體完全抽離了，身體在悲傷，在哭泣，而她本人的靈魂卻隻顧著為愛麗絲的話感到費解和困擾。
……她真是天使嗎？！
很顯然，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是愚者先生，起碼貝爾納黛就不能接受這種獨特的“安慰”，她隻覺得自己的腦子變成了一團漿糊，靈魂與身體脫離，無法針對外界的信息做出任何反饋，隻能看著自己不停地哭泣。
愛麗絲看了半晌，大約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歎了口氣，慢吞吞地從茶幾底下摸出紙巾遞上前去，咕噥著道：
“呐，擦擦吧。”
於是貝爾納黛就看到自己聽話地點了點頭，抓出紙巾胡亂擦著眼淚，對麵的命運小姐似乎看不下去，皺起眉，帶有幾分不滿地道：
“你再哭，我回頭就讓……讓愚者先生不告訴你救你父親的辦法了！”
……不可以！
貝爾納黛一驚，靈魂一瞬間回落身體，她急切地止住眼淚，抬起頭張開口，卻又在看見愛麗絲的笑臉時停下，最後化作一聲無力地苦笑：
“命運小姐，您……感謝您的安慰。”
“不客氣不客氣，”愛麗絲擺了擺手，“你怎麼不叫我姑姑了？”
貝爾納黛沉默幾秒後，聽話地喊道：“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