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臍帶”,其實指的是命運長河中屬於自己的那條支流。
意識清醒後的現在,身處在河水中的愛麗絲,終於理解了命運長河真正的危險——迷失。
每一個踏進踏進命運長河的人,都會在河水的衝刷下迷失,除非他能找到屬於自己的那條支流!
而能做到這一點的,便是“命運”途徑的天使,在一個又一個的儀式中,祂們讓屬於自己的那條支流變得突出,也讓自己在命運長河中能夠短暫維持清醒,二者疊加,讓祂們能夠順利找到屬於自己的那條支流。
在此之前,愛麗絲認為自己是能找到的,因為理論上來說,她其實已經跳過中間的過程,進入了最後一步——她和屬於自己的那條支流融為了一體,接下來她要做的,應該是一定意義上從命運長河中獨立出來。
但是,但是……
她的手撥開眼前的河水,動蕩不安的河水反饋成魔藥的消化進度,但愛麗絲卻顧不上這一點,因為她終於意識到了,自己身上殘留的、那份屬於“光之鑰”的力量,到底是拿來做什麼的。
就是此刻,就在這裡,她看到有數不清的光點從她身上浮現,每一個光點裡都記載著一段畫麵。
她看見自己撿起“幸運者”的非凡特性吞入口中,她看見自己拉著隊長哭訴自己不想學習,她看見自己在克萊恩出現的第一時間緊閉雙眼……
她看見因斯·讚格威爾掏走她的心臟,她看見自己從墓地裡探出一隻手,她看見自己對著查理·金報出布瑞爾·羅絲的名字……
她看見自己第一次敲開艾芙琳家的大門,她看見隊長在自己麵前喊出那聲“閣下”,她看見自己在溫弗列德麵前碾碎那朵花……
這些,這些……
這些是我的命運!
明悟自愛麗絲的心頭升起,她看見那些承載她命運的光點蜂蛹著彙聚在一起,化作一條銀白色的河流,彙入了浩蕩的河水。
接著,溫暖與舒適消失不見,隨之而來的是,熟悉的窒息感。
一如在遙遠的記憶裡,她第一次踏進命運長河裡時的窒息感。
這感覺沒持續太久,因為那條屬於她的河流已經彙入了命運長河,它引動一股波浪,將愛麗絲推出了命運長河。
——她又在靈界了。
愛麗絲怔怔地待在原地,她茫然地舉起手,在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自己身上的問題所在。
——在今天之前,這個世界的命運長河裡,本沒有她的命運!
她的命運,一直在她自己身上,又或者根本不存在,這是剛剛被寫入的……寫入的?
愛麗絲睜大眼睛,想起了自己從墓地裡爬起來時,女神對她說的話:
“有未知的存在從命運上抹去了這具身體原本主人的存在,把你的命運塞了進來。”
“我是這麼來的呀……”她低聲道,“我就是那段被塞進來的命運……哈,所以阿蒙當初,確實是偷走了我的命運?”
愛麗絲捏緊拳頭,又緩緩放開,垂眸自言自語:
“扮演法的提示也好,序列2的輔助材料也好……其實你惟一的目的,隻是讓我在喝下‘先知’魔藥前,踏進一次命運長河……對嗎?
“那樣,我才能真正做到,在混亂的命運中明晰屬於自己的道路,真正做到寫下屬於自己的故事……或者,換種說法——隻有那樣,我才真正意義上屬於這個世界,隻有這樣,我才能真正和你……
“……不可分割。
“畢竟,萬物皆有神性,我的靈魂內,卻沒有那一點神性,我根本不是最初的造物……嗬。
“所以,我其實……
“我本來隻要什麼都不管喝下威爾·昂賽汀的血就好了,或者不管輔助材料不管扮演直接吞下非凡特性……哈。
“這就是你自信的源頭嗎?不管有多少選擇,不管有多少生路,你都確信我會選擇最有利於你的那一條?你……”
在一聲綿長的歎息後,愛麗絲裡看也沒說,離開了靈界。
……
聖賽繆爾教堂內,愛麗絲看了看著終於來到地上的安東尼大主教,好奇地環顧一圈後問道:
“你怎麼上來了?”
“戰爭形勢嚴峻,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安東尼·史蒂文森衝愛麗絲點了點頭,“您這次來是打算?”
“我來取東西,”愛麗絲回答道,“我記得我你們這裡放了好幾個‘先知’封印物,還有一份非凡特性……”
“是的。”安東尼點了點頭。
“我來取那份非凡特性。”愛麗絲回答道。
安東尼大主教恍然,他點了點頭道:
“既然如此,您下去找阿裡安娜女士,祂會帶您進入查尼斯門……”
“等等,誰?”愛麗絲懵了。
“阿裡安娜女士。”安東尼再次重複。
“……所以,”愛麗絲的表情略顯遲疑,“你沒有在地下,是因為有人搶了你的辦公室嗎?”
安東尼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間,隨後波瀾不驚地開口道:
“阿裡安娜女士並不常待在這裡,今天隻是巧合。”
愛麗絲沒說話,她半信半疑地去了地下,在安東尼原本的辦公室內找到了阿裡安娜女士,隨後在這位“隱秘之仆”的帶領下取回了自己的物品。
抱著書離開時,出於好奇,她詢問道:“倫納德呢?呃,您認識他嗎?”
“如果你是指新上任的‘紅手套’隊長的話,我認識他,”阿裡安娜平靜回答,“他申請了前往廷根市的任務,說是要回去看看曾經的同伴和隊長。”
“哦~”愛麗絲點了點頭,“公費探親!”
阿裡安娜看了她一眼,沒有答話,隻問道:
“您還有彆的事情嗎?”
“沒有了。”愛麗絲老實搖頭。
阿裡安娜點了點頭,平靜地看著她,幾個呼吸後,愛麗絲意識到這是一種逐客令,於是試探性地道:
“那我走了。”
“嗯。”阿裡安娜平穩應聲。
愛麗絲不再多說什麼,她抱著被封存起來的非凡特性離開了聖賽繆爾大教堂,複又去找克萊恩。
克萊恩見到她時有些驚訝,上下打量了一番後,才鬆了口氣道:
“我還以為你趕不回來了,正在考慮明天怎麼和大家解釋命運小姐失蹤的問題。”
“這麼算我也沒走幾天啊……”愛麗絲算了下日期,“不過,如此我現在回去晉升的話,你最好還是繼續想怎麼解釋……說不定我明天開會的時候沒睡醒。”
“……好,”克萊恩嘴角抽動了一下,“如果你真沒睡醒,我就實話實說。”
“給我留點麵子啊!”愛麗絲瞪大眼睛。
“所以,你魔藥消化完了?”克萊恩轉移了話題。
愛麗絲點了點頭道:
“那可真是消化得不能再乾淨了……我在之前確實沒想到明晰自己的道路的問題,也沒想到是這麼個明晰法……”
“什麼?”克萊恩好奇問道。
“我要跟你說,”愛麗絲衝克萊恩露出了一個禮貌的微笑,“我在這個世界上了個戶口。”
“?”克萊恩疑惑地看著她。
愛麗絲笑了一下,避而不答,問了他一個問題:
“克萊恩,你說……
“如果我的命運本不在這裡,那我當初死亡後……理論上來說,我是不是隻要死乾淨一點,其實就能回去了?”
“???”克萊恩一副見了鬼的表情,“你終於看破紅塵明悟生死了?”
“……那倒也不是,”愛麗絲按住了眉心,“你先幫我把威爾的血弄出來吧,我懶得動了。”
她以一種不想說話的姿態開口,克萊恩聞言,也沒再多說什麼,隻按照她的話舉行儀式。
威爾·昂賽汀銀色的血液在那張來路不明的皮上彙聚成了一小灘,愛麗絲拎著,把它們倒上了被她放在地麵上的那本書上——“卡珊德拉”的非凡特性。
在克萊恩驚恐的眼神中,一道紫色的煙霧瞬間升騰而起,蓋住了他們兩個人的視野,那些煙霧凝聚著,形成一個又一個畫麵,愛麗絲凝神望去,她便又見到了熟悉的場景。
仍舊是那座黑色的高塔,仍舊是塔頂盤旋的白色巨蛇,仍舊是邁步走上去的她,仍舊是那雙張開的血盆大口。
這已經不再能激起任何波瀾,愛麗絲已經認識到了這是什麼——這分明是“先知”的虛假預言!
她倒是不可能在意這種東西的,倒是克萊恩……我去,克萊恩!
愛麗絲大驚失色,視線穿過煙霧看向克萊恩,一個又一個肉芽正從他臉上冒出,時不時掉落在地,變成一個又一個透明蠕蟲。
還在動……嘶,我要不要上去撿一個?不等等,這是失控前兆吧!
愛麗絲突然反應了過來,她臉色一變,銀白色的河流流轉開來,紫色的煙霧重新聚攏,那灘銀色的液體又回到了那張皮上。
“我看到了……”恢複了人形的克萊恩怔怔地抬起頭。
“你看到自己死了?”愛麗絲衝他翻了個白眼。
克萊恩驚訝地看向她,愛麗絲輕“嘖”了一聲,告訴他:
“不隻是你,任何人,拿到與‘先知’有關的物品,看到的第一個預言都是自己死了。
“我已經看見我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你要是想看的話,我在聖賽繆爾大教堂還放了幾件物品,我領你去看看?
“以你命運的複雜程度,你說不定能開發出不同的死法……”
“不必了,”克萊恩謝絕了愛麗絲的好意,“你以後不會也這樣的吧?一見麵什麼也不說,先告訴我今天有血光之災?”
“一看你就沒經驗,”愛麗絲白了他一眼,“日期說得這麼準,萬一沒靈怎麼辦?那我還怎麼騙……哦等等,我不是騙子,不好意思。”
克萊恩按住眉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無力感。
愛麗絲見狀,幾下把那一兜銀色液體收了起來,拎著“卡珊德拉”衝克萊恩丟下了一句話:
“我回去配魔藥了啊,拜拜!”
她消失在原地,再出現時,是自己家的書房。
這裡終於沒有彆人,愛麗絲把書放在桌子上,本著非凡特性又不會流散的心情,再一次把威爾·昂賽汀的血液倒了上去。
紫色煙霧中的死法不必提及,愛麗絲確實已經見過許多遍,目前已經對此波瀾不驚,她隻迫不及待地看向了成型的魔藥。
那是紫色的、流沙狀的粘稠物,當中有一道金色的裂痕格外清晰,就像是劈開大地的河流。
愛麗絲低下頭,用力一吸,那粘稠的流沙化作煙霧,湧入她的體內,一瞬間,愛麗絲覺得自己的靈性一躍而上——她又見到了命運長河。
湧動的河水帶來淹沒的窒息感,但這一次,四麵八方不再相同,一個方向在愛麗絲的感知中特殊起來——儘管這個方向好像一直在變。
愛麗絲下意識想朝那個方向去,但河水的衝刷讓她舉步維艱,她正苦惱時,絲絲縷縷的絲線從命運長河中剝離而出向她纏繞而上。
那是——一條又一條的支流。
那些絲線纏繞她,包裹她,在讓她無法呼吸這一點上,與其他彙聚成河水的絲線並無區彆,唯一不同地是,它們拖曳著她,將她帶向某個方向。
它們每一個的目的似乎都不一樣,各自拖曳,愛麗絲覺得自己的靈性仿佛要被分成無數塊,她忍不住出聲罵道:
“你們就沒有統一的方案嗎!”
這一聲竟真有用,拖曳停止了,絲線們試探著,將力道彙聚到了一個不停變動、但無人反對的方向。
——那是她命運長河的方向。
愛麗絲在這時才理解“先知”儀式的本質,才理解所謂的“共鳴點”到底有何用——如果沒有統一的方向,她將在剛才被撕成碎屑。
這可真是太嚇人了,那肯定很疼,畢竟克萊恩成為“詭法師”的時候就被撕過……
胡思亂想間,她終於被拽到了目的地,接著,愛麗絲熟練地用力一沉,便又穿過重疊的顏色,重新返回現實世界,返回自己的身體。
現在,她是一個真正的“先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