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克萊恩晉升古代學者的那一天。
如愛麗絲所言，克萊恩成為“古代學者”時，引動的“源堡”異象，確實被查拉圖、阿蒙乃至“欲望母樹”等存在感受到了。
但身在“神棄之地”的阿蒙，感受到的東西要更多一點。
“威爾，威爾，”祂親昵地呼喚著，“在這裡，你還聯係得上命運長河嗎？”
“你在說什麼廢話？”威爾冷哼一聲，“如果我能，我早跑了。”
“你倒是誠實……”阿蒙低笑一聲，“那如果我現在讓你出生……”
“我不要！”威爾以最快的速度拒絕道，“誰知道你打得什麼主意！肯定沒好事！”
阿蒙的動作微滯，祂視線轉動，掠過“神棄之地”終年不變的景色，聲音柔和道：
“那可由不得你，威爾。
“雖然我不確定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我有一種感覺……
“她恐怕，又給我找了一個天大的麻煩。
“作為回敬……威爾，我要你，去追殺她。”
“？”威爾·昂賽汀久久不曾發言，祂被這番話弄懵了。
阿蒙並不在意祂的態度，隻是手指微動，隨後，祂身上的人皮顯出最本真的形狀，暴露成密密麻麻蠕動緊抱的蟲堆，接著，蟲堆就蠕動著，“吐”出了一個蜷縮成團的嬰孩。
那孩子在原地睜開眼睛，隨後嘴巴一張，哇的一聲號啕大哭起來。
蟲堆在哭聲中蠕動著，重新變回人形，仍是那個臉龐瘦削、額頭偏寬的黑發青年，祂正了正頭上的尖頂軟帽，又理了理長袍，俯下身，笑吟吟地對麵前的嬰孩道：
“我給你兩個選擇。
“去追殺她，或者……
“留在這裡，被我追殺。”
那地麵上的嬰孩哭聲戛然而止，祂坐在地上，半仰著頭，黑色瞳孔裡是晶瑩的淚花，以及難以置信的質問。
幾個呼吸後，那孩子嘴巴一癟，用比剛才更大的聲音號啕大哭起來。
“我選被烏洛琉斯追殺！”祂尖叫道，“烏洛琉斯，你快過來救我！”
“？”阿蒙站在原地，望著地麵上的嬰孩陷入了沉思。
祂看著那孩子哭了足足半分鐘，意識到如果不加阻攔，這孩子似乎能永無止境地哭下去，於是祂伸手攝來地上的嬰孩，舉起手就要摔。
“就算要我去追殺她，我也不能就這麼去！”嬰孩不哭了，嬰孩改口大喊。
阿蒙向下摔孩子的動作減緩，祂輕柔地將孩子放在地上，似安撫般拍了兩下孩子的腦袋，得到了孩子並不高興的回應：
“不能這麼用力拍新生兒！會拍死的！”
“是嗎？我也是第一次帶孩子。”阿蒙不怎麼在意地收回手，直起身。
隨後，祂低眸望向地麵上的嬰孩，再次伸出手，在空中一抓，那嬰孩便像抽條了一般節節生長，短時間內便從一個孩子變成了一個青年。
這青年有一頭黑色的長發和一雙黑色的眼眸，五官柔和，身上未著寸縷，阿蒙打量了祂兩眼，規勸道：
“以世俗的觀念來說，你最好還是穿件衣服。”
……
“追殺她？我又不傻……”普利茲港，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混入人群，露出一個放鬆的笑容。
這正是威爾·昂賽汀，祂最終以應下阿蒙的要求為代價離開了“神棄之地”，接下來，祂馬不停蹄地趕往了貝克蘭德，這個既安全又充滿危險的地方。
“先找找阿蒙在我身上留下了什麼……”祂自言自語，“還有，我需要想辦法補充特性，先聯係‘生命學派’的成員試試……問起來就是我又打不過他。”
稍作停頓後，祂又若有所思地道：
“不過，我倒是可以試試她……不行，她不會信守承諾，我可以試試‘愚者’的態度，想辦法讓‘愚者’同意保我一命……
“成神……算了，再說吧。”
祂搖了搖頭，踏進貝克蘭德的領域。
……
“議，議長？！”貝克蘭德東區某個不起眼的旅館中，羅伊·金睜大了眼睛。
“果然是你，”威爾·昂賽汀同樣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你居然還活著？而且半神了？”
對於攢齊材料卻遲遲尋不到晉升契機的羅伊·金，威爾·昂賽汀當然有印象，不過祂印象更深刻的是另一個：
“你的老師瑞喬德呢？”
“老師……”羅伊·金像是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驚懼的神色，“老師恐怕……恐怕……”
他努力半天也沒能把結果說出來，但威爾·昂賽汀也不再需要他的結果了，祂沉聲問道：
“發生了什麼？”
羅伊·金腦子轉得飛快，他當然知道瑞喬德發生了什麼——那正是自己新拜的大哥……不是，大姐殺的！
這能說嗎？這當然不能！
那麼，該找什麼借口呢……
羅伊·金低垂下腦袋，身形顫抖著答道：
“您失去消息以後，‘玫瑰學派’的縱欲派大肆入侵‘生命學派’，老師他，他也……”
他聲音悲痛，身體顫抖，威爾·昂賽汀沉默下來，不再多問，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旋即又問道：
“那你呢？”
“我之前被魯恩軍方的人抓了……”羅伊·金抬起頭，露出了一個苦笑的表情，“雖然失去了自由，但安全性卻得到了保證……對了，議長，‘概率之骰’……”
“我知道，”威爾·昂賽汀打斷了他，“這件事不怪你們……說說其他人的情況吧。”
羅伊·金沒說話，隻露出了一個苦笑，單這個表情，就讓威爾·昂賽汀心裡一沉，祂冷聲問道：
“我們還有多少人？”
“不知道，”羅伊·金如實搖頭，“我聯係過幾個人，但他們都失聯了，生死不明，我不敢再繼續聯係下去，怕被人注意到……”
“你是對的，”威爾·昂賽汀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會嘗試聯係其他人，你不需要再管，有時間的話，幫我收集一下半神以上的非凡特性。”
“是。”羅伊·金低下頭。
威爾·昂賽汀點了點頭，正要離開，卻又倏然頓住。
“你聽見什麼了嗎？”祂問。
羅伊·金微微一怔，凝神靜聽，瞬息之間，他似乎看見了一條銀色的河流，高大的浪花在河中掀起，又狠狠拍下，帶來一聲巨響。
“浪……”他低聲道。
“是啊……”威爾·昂賽汀輕皺起眉，“浪，而且……”
……我突然覺得，我可以認輸了。
這是種沒來由的預感，威爾·昂賽汀沉下臉色，祂沒去管心裡升起的不安，又看向羅伊·金，默然一瞬後，斟酌著道：
“你，你們……
“如果見到了拿走‘概率之骰’的人，可以不與她為敵。
“至少，她對值得信任的人，是真心護著的。”
說完這句話，威爾昂賽汀搖了搖頭，離開了這裡。
……
廷根市黑夜教堂地下，倫納德看著走進來的鄧恩，出聲喊道：
“隊長！”
鄧恩側頭看向他，微微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用沉靜的聲音開口道：
“你已經不再是我的隊員了，而且，現在你自己也是隊長了。”
“那不一樣，”倫納德笑著搖頭，“我樂意喊您隊長，反正這裡又沒外人。”
鄧恩搖了搖頭，沒再勸他。
倫納德也不介意，他徑直朝地上區域走去，從教堂大門離開。
雖然是帶著任務來到廷根市，但其實任務已經完成，他預備在廷根市多滯留兩天，權當給自己和隊員們放個假——隻要做的不過份，沒人會在意這個。
心情放鬆的倫納德吹著口哨，在街道上漫步，時不時看兩眼攤販和嬉戲的孩童，直到他被人撞到。
“嘿！”他衝那人喊道。
那是個十來歲左右的孩子，他仿佛沒聽見一般，未做任何停留，撒腿接著跑，緊接著，拐角處闖出來一個帶著麵紗一身黑裙的年輕女性，她高喊道：
“站住！抓小偷啊！”
這麼喊著，她踩著七厘米高的細高跟就追了上去。
倫納德呆了一瞬後就追了上去，他動作很快，幾步就追上了那小賊，一把抓住，隨後亮出警官證道：
“彆跑，警察！”
——“值夜者”有的警察職位，“紅手套”當然也有。
女子在這段時間內趕上來，她滿是笑意，嗓音婉轉地道：
“真是謝謝您，先生，這世上果然還是好人……咦，警察？”
她挑起眉，視線落在他手中的警官證上，停頓一瞬後，就落到他的臉上，像是調笑一般道：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年輕、這般帥氣、職位又如此高的警官先生呢……您可真像我的一位故人，先生，我能有這個榮幸請您吃頓飯嗎？就當是作為感謝……”
倫納德沒說話，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這帶著麵紗的女子露出來的那半張臉上，竟帶著一副單片眼鏡！
水晶製成的單片眼鏡精美異常，讓倫納德冷汗直冒，他一把把小賊塞到女子手裡，直接拒絕道：
“不了，我還有任務在身，就先走了。”
隨後，他轉身就走，半點情麵不留。
在他的身後，年輕女子半眯起眼，低聲喃喃道：
“真是運氣好……唔，這張臉，應該夠得上警花的標準了吧？小鎮警花……嗬。”
她鬆開手裡的小賊，不顧那個懵了一瞬後拔腿就跑的孩子，轉動著右眼處的單片眼鏡，那眼鏡瞬間變得幽深，她如同自言自語一般開口道：
“雖然很可疑，不過我沒有嘗試確認，畢竟，你知道的，帕列斯可不好找，萬一打草驚蛇……
“你要親自來看看嗎？唔，她好像不是很高興你在廷根市動手，還是等他換個地方吧，畢竟，他手上那雙紅手套，可是很漂亮呢……”
而另一邊，倫納德馬不停蹄地趕回了教堂，顧不上解釋，匆忙帶著“紅手套”返回貝克蘭德。
——再留下去，他真怕自己對廷根市產生某種不可言說的心理陰影。
……
“幸福與奇跡的締造者，
“厄運與災禍的執掌者，
“前路未卜的先知，
“偉大的命運小姐，我見到了‘生命學派’的議長威爾·昂賽汀，祂命令我幫祂收集半神以上的非凡特性，並且，祂正在嘗試聯絡其他‘生命學派’的成員……”
從祈禱聲中睜開眼睛，愛麗絲從床上爬起來，首先查看了一下時間。
很好，她根本沒來得及睡多久……
愛麗絲罵罵咧咧地起身，罵罵咧咧地回應了這條祈禱：
“閉嘴，讓我睡覺！”
隨後，她重新昏迷過去。
得到回應的羅伊·金一陣沉默，他並沒有選在威爾·昂賽汀離開後立即祈禱，而是選擇了現在才祈禱，答案很簡單——因為他現在在黑夜教堂裡麵。
是的，沒有避開天使注視的把握的羅伊·金另辟蹊徑，進入了據他觀察與命運小姐關係好到離奇的黑夜女神的教堂，在聖徽麵前向命運小姐進行了祈禱。
求仁得仁，命運小姐說她要睡覺。
於是羅伊·金靜坐在原地，和麵前的黑夜聖徽進行無聲的對視，半個小時後，他站起身往回走。
畢竟他通知過了。
直到第二天中午，他才收到新的回應：“你昨天說什麼來著？再說一遍？”
羅伊·金毫無辦法，他重新講述了一遍發生了什麼，他不靠譜的上司在短暫的沉默後，直接出現在他麵前，瞪著他問道：
“你說誰？”
“威爾·昂賽汀。”他如實答道。
“你見到了他？？？”愛麗絲看起來滿臉問號，“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見到他？你……阿蒙？”
她試探性地喊了一聲，羅伊·金卻眼神迷茫，隻一五一十地講述自己的見聞：
“是的，我見到了威爾·昂賽汀，祂黑色長發，黑色眼睛，長相柔和，穿一身白袍，年紀看起來二十多歲……您需要祂的畫像嗎？”
“二十多歲？”愛麗絲瞪大眼睛，“祂吃生長素……不對，我草，阿蒙！！！”
愛麗絲從原地跳起來，脫口而出：
“是時間！不，應該是階段——阿蒙直接偷走了威爾·昂賽汀人生中間的好幾個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