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頸琵琶貼著心兒後背發出細碎嗡鳴，十三根冰蠶弦無風自動："那柄霜刃是玄微從九幽寒潭撈出來的？"鎏金鳳眼處浮起暗紅流光，掃過雪徹劍身時濺起一串火星。
心兒忙用廣袖遮住琵琶，青玉耳墜在暮色中晃出殘影："師姐說雪徹前輩自請認主"話音未落，琵琶突然震開綢緞，琴軫上鑲嵌的孔雀石迸出刺目青光。陳燕腕間星夜劍印應聲而亮，在石板路上拖出三尺星痕。
"當心！"雪徹劍鞘撞開險些纏上陳燕腳踝的琴弦，冰晶順著劍穗蔓延成網，"焦尾老妖，再敢碰她試試？"
藏劍閣朱漆大門轟然閉合的刹那，陳燕聽見門縫中傳來琵琶的冷笑："玄霜劍骨配業火琴心，好一個陰陽相濟"尾音被青銅門栓吞沒，簷角驚起的寒鴉撲棱棱掠過暮色，在琉璃瓦上投下血滴似的影子。
山門前頓時鴉雀無聲。數百道目光凝在陳燕腰間佩劍上——雪徹劍通體瑩白如月，偏在劍格處洇著抹朱砂似的紅痕，像雪地裡落了瓣紅梅。
"陳師姐！"鵝黃衫子的少女突然衝出人群，掌心托著柄鏽跡斑斑的短刀，"我、我摸了七層所有兵刃，隻有這把會發燙"她說著就要往刀身抹血，卻被雪徹劍溢出的寒氣凍得指尖發青。
陳燕忙按住少女手腕："且慢！若感應到本命法器，劍鞘會浮現"話未說完，周遭突然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她順著眾人視線低頭，隻見雪徹劍不知何時出鞘三寸，霜刃上密密麻麻浮現血色篆文，竟是《往生咒》全文。
"都讓讓！"清朗男聲破開凝滯的空氣。林止行撥開人群時，腰間墨玉墜子撞得叮當響。他在陳燕麵前蹲下身，玄色勁裝下擺掃過青石板上未乾的血跡——方才試圖認主的少女不知何時暈倒在地，掌心短刀正在融化成鐵水。
"小燕子可還記得師兄？"他抬手拂開陳燕額前碎發，指腹擦過眉心血痣時突然頓住。陳燕隻覺靈台一陣刺痛，恍惚看見林止行瞳孔深處閃過金色豎紋，待要細看，對方已經恢複嬉笑模樣。
雪徹劍突然橫在兩人之間，劍身倒映出林止行驟然陰沉的麵容："離她遠點。"寒氣在地麵凝成霜花，沿著林止行皂靴蜿蜒而上，"你身上有熔劍池的硫磺味。"
陳燕正要開口，天際突然傳來清越鶴唳。玄微踏月而來，素白道袍上銀線繡的二十八星宿明明滅滅。他廣袖輕揮，地上鐵水瞬間凝成柄赤紅匕首，徑直飛入昏迷少女懷中。
"今日認主者，明日卯時到問劍峰淬體。"聲音如碎玉投冰，驚得眾人慌忙跪拜。陳燕抬頭時，正撞進玄微深潭似的眸子裡，那眼神仿佛穿過她看著某個遙遠故人，連袖口沾著的半片紅蓮花瓣都透著詭譎。
林止行突然輕笑一聲，墨玉墜子彈在雪徹劍上發出脆響："師尊來得正好，小師妹這柄劍"他指尖撫過劍身血色咒文，"怎麼像是飲過鳳凰血？"
玄微眸光微動，陳燕腕間星夜劍印突然灼痛難忍。她踉蹌扶住心兒肩頭，恍惚聽見琵琶在笑："來了，要開始了"再抬眼時，問劍峰頂的雲層已然染上胭脂色，仿佛有人在天幕潑了盞鶴頂紅。
"三師兄？"陳燕不著痕跡地退後半步，袖中星夜劍印流轉的微光在林止行玄色衣襟上投下星斑。暮色中墨玉墜子泛起幽綠光澤，映得他眼尾朱砂痣宛如一滴將墜未墜的血。
林止行懸在半空的手順勢拂過陳燕發間木簪，指尖擦過時帶起縷縷白檀香："小燕子這身緋色襦裙倒是襯雪徹"話音未落，劍鞘突然迸出三尺冰棱，險些削掉他腰間玉帶鉤。
心兒懷中的鳳頸琵琶突然發出悶響，十三根琴弦齊齊指向西南方。陳燕順著望去，隻見問劍峰頂的晚霞正詭異地凝成劍形，雲層縫隙中隱約可見青銅巨鼎輪廓——那是熔劍池的方向。
"師兄可知雪徹來曆？"陳燕按住躁動的劍柄，霜花順著皓腕爬上鵝黃披帛，"方才你說師尊不讓你"
"當年我入閣時，雪徹劍可是懸在九層誅邪陣中央。"林止行突然壓低聲音，玄鐵護腕磕在劍鞘上發出清響，"劍身纏著七重鎮魂鎖，每道鎖鏈都刻著不同禁製。"他指尖凝起靈力，在空中繪出繁複符紋，最後一筆竟與雪徹劍格處的紅痕分毫不差。
陳燕心頭一跳，腕間星夜劍印突然灼如烙鐵。恍惚間聽見琵琶在笑："玄微老兒倒是舍得，連誅邪陣的陣眼都敢"
"師妹！"林止行突然握住她顫抖的手腕，掌心熾熱如炭，"你額間靈紋在變色！"陳燕從琉璃磚倒影中看見自己眉心血痣正在暈染，竟化作半朵紅蓮模樣。
圍觀弟子中突然爆出驚呼。先前昏迷的鵝黃衫少女懷中匕首騰空而起，赤紅刃身浮現出與陳燕額間相同的紅蓮紋。雪徹劍發出龍吟般的嗡鳴，整座山門的青石板開始浮現血色脈絡，猶如人體經絡般向藏劍閣方向蔓延。
"退後！"林止行旋身將陳燕護在身後，墨玉墜子彈出一道青光結界。熔化的鐵水在結界外凝成猙獰鬼麵，嘶吼著吐出岩漿："還給我把鳳凰血還來"
陳燕突然按住劇痛的太陽穴，破碎畫麵如利刃刺入靈台——玄微執劍立於屍山血海，雪徹劍身滴落的不是血而是熔金；朱漆大門轟然洞開，十三具水晶棺懸於穹頂，每具棺槨都鎖著把琴
"破！"清冷劍光劈開血色蒼穹。玄微踏著漫天紅蓮飄然而至，道袍上星宿圖亮如白晝。他二指並攏點在陳燕眉心，紅蓮紋路瞬間沒入肌膚："戌時三刻，帶雪徹到洗劍池。"
林止行突然嗤笑："師尊總這般偏心，當年我靈脈暴走時可沒見"
"你也同來。"玄微掃過他被灼傷的手背，袖中飛出一枚冰魄珠，"把熔劍池沾的臟東西清乾淨。"
陳燕正要開口，山門處突然傳來金鈴急響。十八盞引魂燈次第亮起，映出來人玄鐵麵具上猙獰的饕餮紋。心兒懷中的琵琶劇烈震顫，琴弦竟自行奏起《十麵埋伏》。
"二師兄？"林止行聲音陡然變調，"他不是在幽冥海鎮壓"
麵具人抬手摘下鬥笠，露出半張布滿咒文的臉。他手中提著的燈籠裡，一截焦黑琴弦正在瘋狂扭動，發出嬰兒啼哭般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