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華京大學教職工宿舍樓,曦和站在一間宿舍門前,手裡拎著兩籃包裝精美的水果。他抬頭看了看門牌號,確認無誤後按響了門鈴。
片刻後,房門打開一條縫隙。景川那張平凡無奇的臉出現在門後,眼睛閃過一絲詫異。
“請進。”
他將曦和引入屋內,曦和將果籃置於桌上,景川更加疑惑道:
“我應該告訴過你我是影魅吧,我不需要吃任何東西。”
曦和笑了笑,答道:
“我也是買了以後才想起來,但人類的禮節就是這樣,不能空著手去拜訪彆人。”
景川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標準的社交性微笑:
“你太客氣了。”
曦和開始打量起這間宿舍房,房間布局非常簡約,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張床和一個擺放著一整排法醫學專著的書架。
“請坐。”景川指了指其中一把椅子,“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
“我叫張曦和,現任華夏靈防局的局長。”曦和坐下說道。
“靈防局?”景川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顯然他並不知道華夏還有這樣的一個部門。
“簡單來說,就是預防高靈界入侵的部門,剛成立不久,現在正在大批訓練低靈界的修士,以應對未來可能發生的兩界戰爭。”曦和解釋道。
景川不解:
“兩界戰爭?據我所知,高靈界通往低靈界需要付出非常大的代價,這也算是天道對低靈界的保護,高靈界在這樣的約束下,何以發動入侵?”
曦和撓了撓頭,
“這件事倒與我有關,之前我受到國家的任務,前往高靈界,卻意外破除了那道保護法則,如今高靈界過來已無需付出任何代價。。。”
“難怪會出現三個高靈界的修士。。。他們為什麼會找上你?”
“我於高靈界完成國家的任務時,意外碰上了一樁不平事,然後在那裡殺了一個世家之子。。。那三個修士就是奉命來尋仇的。隻可惜,最後讓他們的元嬰跑了。。。法則失效的事情,恐怕現在已經在高靈界傳開了。”曦和懊惱道。
景川沉思了一會,說道:
“放心,那三具元嬰已經被我毀了,高靈界目前應該還不知道法則失效的事,三名化神境修士都在這邊隕落,那邊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派人過來了。”
曦和一聽,臉上儘顯喜色。
“多謝景川兄,為我們又爭取到了大量的時間。”
曦和拱手道謝,接著問道:
“景川兄既然知道高靈界的存在,想必在這曆史長河中也經曆了不少事,在下對此頗有興趣,不知景兄有沒有興趣聊一聊?”
景川露出了一個公式化的笑容,淡淡道:
“張局長不用拐彎抹角,你是想知道,作為朝生夕滅的影魅,我是怎麼修至今天的境界吧?”
“沒錯。”
“這故事說來就太長了。”
“洗耳恭聽。”
景川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時空的阻隔:"我誕生的時候,還在洪荒時期"
萬古洪荒時期,天地靈蘊充盈,萬族爭霸。每一個種族都想在站在這天地食物鏈的頂端,就連最弱小的人類都出現了氣運之子,帶領人族反抗萬族的奴役。
而在這個萬族紛爭的年代,卻有一些弱小的存在連生物都不算上,更不用談什麼種族。
原始森林的沼澤邊,朝陽透過茂葉的縫隙照入沼澤時,一大群影魅又生了出來。
影魅是一種由沼澤濕氣和槐樹陰氣凝結而成的魑魅,它們沒有思維,沒有實體,在森林中縹緲遊蕩,朝生暮死。
有光才有影,影魅生存的必要條件就是陽光。所以當夕陽的餘暉漸漸消散,影魅們短暫的生命也就到了儘頭。
這日,一隻影魅蜷縮在最後一縷餘暉下,看著身邊的同類都一個一個化為虛無,它無法理解這一切。
它唯一能明白的,就是自己必須待在這餘暉下。
當這屢餘暉漸漸暗淡,它本就微弱的意識,也隨著餘暉的暗淡,越發模糊。
就在他即將化為虛無的刹那,空中突然傳來了洪鐘般的聲音。
“焚天——金烏墜羽!”
天際瞬間如白晝一般,森林被照亮,影魅的意識再次清晰起來。
空中,一具金色的人影正與一隻渾身金焰的單足火鳥大戰。
“畢方,今日我不使彆的功法,若我以火靈之力勝了你,你就得作我的靈獸!”
“昊,若是你真有這等本事,老子就臣服於你!”
影魅並沒有種族的概念,它不知道什麼是人,什麼是妖。它隻知道,空中那兩團火光能讓自己的意識不再模糊。
它開始向山頂遊蕩而去,想在更高一些的地方,毫無阻礙地感受那火焰帶來的光芒。
那一人一鳥的激戰,不斷散落著如流星一般的火苗墜落下來。
森林燃成了一片火海,影魅下意識去觸碰這些火焰,卻被這火焰燒的險些消散,它明白了,自己隻是需要這些火焰的光芒。
這些火焰的能量極為恐怖,很多樹木轉眼間便被焚為灰燼,影魅隻能不斷地飄蕩,靠近那些還在燃燒的火光。
可很快,整片森林都被焚為荒地,再也沒有可供燃燒的東西。
幸運的是,空中的戰鬥並未結束,從天黑戰到天明,又從白晝持續到黑夜,無論黑夜白晝,他們身上的火光從未消散過。
這片區域已沒有任何生物敢靠近過來,原本森林的沼澤也變為了乾涸的平地,沒能再生出新的影魅。
昊與畢方的戰鬥不知持續了多少個晝夜轉換,影魅也感覺自己的意識一天比一天清晰,影身也愈發濃烈。
終於,畢方敗了,它成為了昊的靈獸,隨著昊一同飛離此地。
這片荒地的上空再度恢複了過去的平靜。太陽漸漸西下,影魅的意識裡第一次出現了恐懼,它擔心黑夜降臨,自己終究還是會像那些同類一樣化為虛無。
可當黑夜降臨,影魅驚喜的發現,自己的意識沒有模糊,影身也沒有出現消散的跡象。它的思維仍然分析不出原因,但本能地感覺到,自己已經不再是那朝生暮死的低級影魅。
之後的日子,它依然每天貪婪的享受著日光給自己帶來的生命力,漸漸地它有了完整的思維能力。
千年歲月如白駒過隙,它已經可以凝聚實體,可以幻化形態,可以施展妖法自保,但它始終無法理解,為什麼狼群會為死去的同伴哀嚎,為什麼鹿群會保護受傷的幼崽。
為了理解這一切,它開始與森林中的妖獸為伴。
日複一日,又過了數千年,它身邊的朋友一批又一批的死去,終是難逃生命的終結,唯獨隻有它似乎做到了它們所追求的長生不老。
後來,人皇將世界一分為二,它被留在的這個靈蘊枯竭的世界,隨著那些妖獸死去,森林內產生靈智的生靈越來越少,最後他已經沒有可以交談的朋友,它第一次產生了孤獨的情緒。
它感到了彷徨,它不知道生命的意義是什麼,自己本該朝生暮死,卻意外得到了永生。在體會了孤獨感後,他渴望得到更多的情感,也將此定為了此生的目標。
它知道人類是萬靈之長,或許與人類為伴會讓自己明白什麼是感情。
於是,它離開了森林,踏入了人類群居的社會。
它經曆了朝代的變更,見證了文明的發展,它不斷變化著身份。
它聽說戰友的情誼最為堅韌,於是它去參軍。當戰友犧牲麵前時,他沒有任何觸動。
它又聽說愛情最為刻骨銘心,於是他與人類結婚,百年之後,當妻子去世,他也沒有任何不舍。
它收養過孤兒、經過商、從過政、研讀心理學,近萬年的時光,他幾乎成為了一個人形曆史典籍,卻仍然沒有找到自己所要的情感。
他仍舊沒有放棄,直到今天他成為了一名法醫學教授,試圖從人類的身體構造裡找尋他要的情感。
天色已從白晝化為黑夜,曦和聽完這漫長的故事,心中升起疑惑。
“如果你是想通過研究人類的構造解決你追求的情感,那你應該在法政部門做一名專職的法醫,這才能接觸到更多的屍體。為什麼要在大學做一名法醫學老師呢?”
“之前我的確是一名專職的法醫,直到偶爾一次機會,我被邀請來這裡授課,看著這些無知又憧憬的學生們,我想起了森林裡的那幫朋友,它們也一樣。。。對這個未知的世界充滿期待,朝氣蓬勃。。。”
景川拿起了一張學生的畢業合照,他撫過那些學生們的笑臉,居然也露出了一個沒那麼公式化的微笑:
“或許,陪伴著這些學生,會讓我有一天明白什麼是感情。”
他突然收回笑容,轉頭看向曦和:
"你了解了曆史,現在該說說未來了。靈防局準備怎麼應對高靈界的威脅?"
曦和坐直身體:"我們正在大規模培養修士,同時研發修真科技。但最缺的是像你這樣的即戰力。"
"我沒有感情,不會為保護誰而戰。"景川冷臉道。
"可你保護了那個女學生。"
景川沉默良久,突然問道:"張局長,如果一個警察奮不顧身的保護民眾,是因為愛嗎?"
曦和一愣:"這個。。。"
"不一定對吧,這隻是他的職責所在。"景川站起身,走到窗前,
"我保護學生,因為這是'教師'該做的事。就像我踏入人類社會以來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扮演一個角色。"
夜色漸深,校園裡的路燈連成星河。曦和突然笑了:
"景教授,你知道嗎?人類不是因為自己是什麼身份而產生的職責,而是因為想承擔什麼才去獲取那份身份。"
他起身告辭,在門口突然轉身:
"最後一個問題——如果高靈界入侵,你會參戰嗎?"
景川的身影在燈光下被拉長,他的聲音平靜卻堅定:
"會。"
"為什麼?"
"因為"他頓了頓,"我現在是華京大學的教授,我也很想繼續保持這個身份。"
曦和露出笑容,在關上門前說出最後一句話:
"景教授,你現在已經是一個人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