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魚貫而入,把精心烹製的佳肴一道道擺在桌上。
蕭祁凰邀請祁淵和明月一起吃。
祁淵下意識地想拒絕,身份有彆,他沒資格跟殿下一起用膳。
可……
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祁淵抿著唇,心頭怦怦直跳。
這是在趕路,偶爾僭越一下……應該也沒什麼的,他告訴自己。
“還站著乾什麼?”蕭祁凰抬眼看過來,聲音閒適而平淡,“你這一路奔波,從邊關到雍國皇城,晝夜兼程,應該好久沒好好吃頓飯了吧,過來坐。”
雍國皇城到南境兩千多裡,隱風派人送信過去,就需要四五天時間,等他接到信,再安排人手,到抵達皇城的時間……稍微算一算,就知道他們是如何快馬加鞭趕過來的。
祁淵點頭:“謝殿下。”
“吃了飯,今晚好好休息,隨便你想出城跟他們一起,還是想留在這裡,都可以。”蕭祁凰在桌前坐下,“你手底下的將士,這兩天也讓他們吃好點,休息好點,都辛苦了,不管多強悍的身體素質,都不能過分透支。”
“是。”祁淵垂眸,“臣讓湛青梧留在郊外,夜淩風和餘硯輪值盯著彆院外。”
雖然此處彆院很安全。
但為了以防萬一,夜間需要有人當值。
蕭祁凰嗯了一聲:“那今晚就在彆院休息。”
祁淵沉默片刻,問道:“殿下沒什麼話想跟裴子琰說?”
“你老提他乾什麼?”蕭祁凰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對他生了什麼不為人知的感情。”
明月正在給蕭祁凰布菜,聞言動作一頓,眨巴著一雙眼看向祁淵:“祁將軍,不會吧?”
祁淵抿唇,麵無表情地看向明月,眸光嗖嗖發冷。
明月縮了縮脖子,趕緊收回打趣的目光。
祁淵斂眸:“臣是擔心對他太過,殿下會心疼。”
蕭祁凰嗤笑:“我看起來很像藕斷絲連的風格?”
“當然不像。”明月冷哼,“裴子琰那種負心薄情的東西,以前是沒露出真麵目,讓人以為他還是個東西,現在真麵目露出來了,就算他再怎麼使苦肉計,裝可憐博同情,殿下都絕不會心軟。”
祁淵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蕭祁凰這一宿確實辛苦,此時隻想好好吃飯,吃完飯趕緊去睡一覺。
她不想理會無關緊要的人和事。
這座彆院是沈曜川的,侍女是沈曜川安排的,廚娘做出來的佳肴很美味,色香味俱全。
明月給主子布了菜,然後才開始吃自己的:“雍國欠我們的一千萬兩白銀,殿下打算什麼時候收回來?”
蕭祁凰笑道:“他們還得起嗎?”
“還肯定是還不起的,但是也不能就這麼算了呀。”明月皺眉,“這樣豈不是便宜他們了?”
“不能逼得太緊,否則加重賦稅,吃虧遭罪的都是無辜百姓。”蕭祁凰語氣淡淡,“既然最終結果是征伐雍國,將他們的疆土歸入南詔版圖,那一千萬兩銀子收不收沒區彆。”
連皇朝都要覆滅了,那些賬自然一並歸南詔所有。
明月明白了。
其實殿下一開始的目的就隻有那三座城池。
不費一兵一卒,把雍國邊關城池拿下,雍朝南境的防守就會大大減弱,西邊還在跟西翎打仗,雍國朝廷精力有限,一年之內重新布置邊關防守沒那麼容易,而且……
一旦輔國大將軍得知兒子被下獄。
接下來雍國要麵對的首先是內亂,讓他們自己打自己,等兵力和糧草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南詔再出來收拾爛攤子,正好接手一個苟延殘喘的國家,到時候雍國將毫無反抗之力。
“雍國不會坐以待斃。”祁淵聲音沉穩,“他們缺糧草,缺武將,皇帝很清楚雲驍然被下獄的消息一旦傳出去,會產生什麼後果,他極有可能在我們離開之後,就把雲驍然放出來,穩住雲寶成。”
蕭祁凰嗯了一聲:“你派人攔截了?”
“是。”祁淵點頭,“臣派了些精銳探子,守在皇城外隱蔽處,隻要雲驍然出城,就可以跟上他。”
頓了頓,“雍國眼下還急需一個盟友。”
“西翎正在跟雍國打仗,眼下派人求和談判根本來不及。”蕭祁凰眉眼微深,“所以皇帝很有可能派使臣前往東襄。”
祁淵點頭:“臣已經派人在必經之路守著,隻要雍國有大臣前往,就瞞不住我們的眼線。”
明月咋舌:“祁將軍果然是祁將軍。”
祁淵麵無表情。
蕭祁凰隻是笑了笑:“戰場上的將軍就是要做到未卜先知,提前預料對方的下一步計劃。”
三人在屋子裡邊吃邊聊,氣氛輕鬆。
外麵院子裡,裴子琰跪得膝蓋生疼。
他望著房門,聽得到屋子裡傳出的說話聲,隻是隔著一道房門,聽不清他們交談的內容。
他此時又累又困,又餓又渴。
兩條腿疼得不像是自己的,馬背上顛簸了一天,身體都快散了架。
還有午時被夜淩風踹了一腳的膝蓋,依然從骨頭裡滲出疼痛來。
裴子琰嘴唇都是蒼白的,乾澀得起了皮。
他一瞬不瞬地望著屋子。
屋子裡的光亮,仿佛是他此時唯一的希望。
可是他等了很久。
等到蕭祁凰沐浴結束,等到她用了晚膳,聽著她跟祁淵和明月輕鬆的交談,甚至直到看見祁淵從屋子裡出來……這個過程到底有多久,裴子琰不知道,他隻知道時間太漫長,太煎熬。
他一直在等著蕭祁凰的命令傳出來。
哪怕隻是給他送一碗飯,或者一杯水。
可是沒有。
他隻看到祁淵跨過門檻,從屋子裡走出來。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依舊那麼冷漠睥睨,像是在看陰溝裡的臭蟲。
裴子琰忍不住想,祁淵一定是喜歡傾雪的,否則他不會表現得這麼……這麼厭惡,以及對蕭祁凰那麼強的占有欲。
一個外男,怎麼可以在長公主的屋子裡待這麼久?若不是心思叵測,他怎麼能毫不避嫌地坐下來,跟長公主一起吃飯?
為什麼沈曜川和俞硯他們就沒有這個資格?
裴子琰跪不住了。
他雙手撐地,僵滯而緩慢地站起身,冷眼看向祁淵,忍不住質問:“祁將軍是愛慕長公主嗎?”
祁淵眼神一戾,手上一物疾射而出。
直直擊上了裴子琰的膝蓋。
砰!
剛站起身的裴子琰,膝蓋一疼,不由自主地又跪了下去,疼得他臉色再次扭曲。
最可怕的是,他察覺到自己膝蓋發麻,想撐地起身,卻根本站不起來。
“把他的嘴堵上。”祁淵丟下這句命令,轉身走到隔壁房間,推開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