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殿內忽然一靜。
蕭祁凰表情微妙,隨即眉梢挑了挑:“皇兄這是嗅到了什麼蛛絲馬跡?”
蕭晏宸沒說話,儼然一派高深莫測的樣子。
蕭祁凰默了默,表情忍不住就有點微妙。
她意識到自己離開南詔三年,對南詔朝堂上的事情關心較少,而皇兄素來運籌帷幄,這三年對朝中皇子大臣們不可能一點都不了解。
何況還有祁淵和龍衛閣在。
靜王就算偽裝得再好,也不可能真的一點破綻都不露。
“皇兄。”蕭祁凰話鋒一轉,開始說起正事,“退位一事暫時不用太急,皇兄這麼年輕,正是大展身手的時候,何必急於脫身?我剛從雍國回來,還有很多事要做,等個年也無妨。”
“你自然是無妨。”蕭晏宸忍不住皺眉,抬手指著禦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折,“政務本來就繁重,這些大臣吃飽了撐的,天天上奏折勸諫選秀,就連各地方官都大老遠送奏折過來,讓朕以江山社稷為重,萬不可耽誤了子嗣……簡直煩不勝煩。”
祁淵端著茶盤過來,將沏好的茶放在蕭祁凰跟前茶案上。
“他們隻敢上折子,並不敢以死相諫不是嗎?”蕭祁凰淡笑,“就算以死相諫,皇兄也不會妥協。”
蕭晏宸不置可否。
他對何時退位並不強求,蕭祁凰剛從雍國回來,未曾參與過朝政,未曾執掌過兵權,如果隻是靠著天子胞妹這個身份,暫時還坐不穩皇位。
朝堂上那些讀聖賢書,深受男尊女卑綱常倫理教導多年的大臣們,死都不會同意讓長公主即位。
當然,就算退了位,蕭晏宸依然會繼續過問朝事,幫助她在朝中站穩腳跟。
但此時退位,確實會引起大臣們激烈的反對。
退位之前讓長公主先監國攝政,給大臣們一個緩衝接受的時間,他會耐心替她把路鋪好,讓滿朝文武看到她的能力,她的魄力,以及心懷天下的抱負,並且確保朝中有一批絕對忠誠於她的肱骨大臣,才是她登基上位的最佳時機。
蕭晏宸心裡這般想法,卻並未說出來。
這些暫時都不著急。
他眼下好奇的是雍國之事:“裴子琰你帶回來了?”
“祁淵想把他帶來,我就讓他跟過來了。”蕭祁凰語氣閒適,一副並不放在心上的態度,“依我的意思,拿了和離書,從此視為陌路就好。雍國如今內憂外患,正好是南詔擴大疆土的時候,何必糾結於一個區區廢太子?”
但祁淵想把人帶回來,她也就隨他。
畢竟一個無關緊要的廢太子,不管身在雍國還是南詔,都產生不了太大的影響。
蕭晏宸淡淡瞥了祁淵一眼。
祁淵斂眸不語。
“很久沒見母後了。”蕭晏宸很快開口,“你先去見見母後,明日午時給你舉辦接風洗塵宴。”
蕭祁凰站起身,吩咐祁淵:“裴子琰先帶去將軍府關起來,韓家那幾個人直接押入龍衛閣審問,務必審出幕後所有的參與之人。審訊期間,不許皇兄和我之外的任何人去探視。”
祁淵領命:“是。”
蕭祁凰沒再多言,帶著明月離開。
蕭晏宸不發一語地倚在椅子上,目送著她離開,直到蕭祁凰完全消失在視線裡,他才轉頭看向祁淵:“祁凰同意了你的要求?”
祁淵嘴角輕抿:“臣還沒跟長公主殿下提。”
蕭晏宸眉梢微挑:“還沒提?為何?”
祁淵斂眸沉默。
蕭晏宸大概猜出什麼原因,沒再多言:“去做事吧。”
祁淵告退。
蕭祁凰帶著明月,在眾多宮女太監簇擁下,離開前殿,穿過側門往後宮方向走去。
皇宮內苑長街上,十幾名宮人提著燈籠在前麵引路,燈火照亮漆黑的夜晚,一路上來往的太監宮女恭恭敬敬行禮,絲毫沒有因為蕭祁凰離開三年而有所怠慢。
走到長街轉角處,蕭祁凰遇到了國師姬清塵。
一身白袍纖塵不染,清冷而脫俗,在宮燈照耀下,越發有種高不可攀的謫仙感。
可他是個男子。
一個男子於夜晚時分出現在這裡,顯然不合規矩。
前麵提著燈籠的宮人都停下了腳步,蕭祁凰也停下來,看著站在前方的那個人,聲音淡漠平靜:“這個時辰,國師不回府夜觀天象,為何會在後宮之地逗留?”
雖然年輕的皇帝登基六年,後宮依舊空無一人,國師不存在跟嬪妃私通的可能,最大可能是受太後或者某位太妃的邀請而來,但依然不合規矩。
姬清塵雙手負於身後,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眼底光澤晦暗難辨。
須臾,他道:“太後娘娘命臣給長公主殿下卜個卦,臣是奉太後懿旨,送了占卜的結果給太後娘娘。”
“哦?”蕭祁凰眉梢一挑,慢悠悠往前走了幾步,“那辛苦國師了。”
說罷,她抬腳從他身側離開。
“長公主殿下。”姬清塵連聲音都帶著清冷淡泊之氣,“皇位不適合你,請長公主三思。”
蕭祁凰笑了笑,偏頭看他一眼:“這個不勞國師操心。”
“長公主——”
“國師心裡有更好的人選?”蕭祁凰淡笑,“是為了你的主子當說客?”
姬清塵麵色一緊,眼底浮現惱怒之色:“臣忠心的隻有天子,心裡考慮的隻有南詔社稷,不會為了一己之私投靠任何皇子。”
“那本宮就更奇怪了。”蕭祁凰眯眼,“一沒有投靠的主子,二不是因為看不起女子,你極力反對本宮坐皇位的原因是什麼?”
姬清塵道:“為了江山穩固不倒,為了南詔國祚綿延。”
“真是笑話。”蕭祁凰聲音驟冷,“國師還是先回去好好修身養性一段時間,把自己的私心完全摒棄了再說吧。”
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