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夜風中寒氣逼人。
沈曜川派人去請的大夫陸陸續續來了,一共六個大夫,其中一個是三十多歲的女大夫,進了房,一一為女孩子們把脈檢查身體。
沈曜川安排幾個識字的侍女,拿著紙筆,詳細記錄著每一位大夫把脈的結果。
蕭祁凰轉身去偏房,看到那個被落了孩子的姑娘,親自替她把脈診斷,臉色冷得像是臘月裡的霜雪。
這個女孩叫艾曉草,聽名字就是家裡不重視的,生得乖巧而文靜,眼神怯怯的,讓人心疼。
她身上其他傷勢不太明顯,可能因為膽怯,比較聽話,但有孕之後被粗暴落胎,內裡幾乎被摧殘得不堪一擊。
蕭祁凰收回手,吩咐明月給這個女孩準備厚一點的被子,給她單獨準備一個炭盆,另外讓明月再派人出去買一個手爐給她。
蕭祁凰仔細叮囑艾曉草:“閒著沒事的時候,把手爐隔著衣服貼在腹部,保持溫溫的感覺,不要燙到就行。”
艾曉草聽了點頭。
她臉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精神狀態看起來很差,比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差。
蕭祁凰給她單獨寫了個藥方子,吩咐侍女去抓藥回來煎,然後又為她單獨擬了份食譜。
看著侍女離開,蕭祁凰走到房門前,望著外麵黑幕降臨,突然生出了一種從心底彌漫上來的無力感。
她意識到一個人的力量有限,哪怕貴為君王,哪怕勤政愛民,也永遠無法像陽光一樣,照到每一個陰暗的角落。
那些深藏在黑暗深處的蟑螂和老鼠,那些見不得人的陰私,因為人性的扭曲和貪婪而造成的悲劇,永遠都不會真正消失。
就算將來真有河清海晏的那一天。
依舊無法避免在他們看不到的角落裡,每天都有數不清的惡事上演,每天都有數不清的弱者在遭受各種各樣的欺淩。
轉頭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孩,蕭祁凰轉身跨出房門,吩咐道:“祁淵,趁著眼下天黑,去把徐青拿下。”
祁淵領命:“是。”
蕭祁凰回房休息,等著大夫給她們把完脈,記錄下每個女孩的身體狀況。
這一等就等了一個時辰。
送走大夫,就寢時已經是子時。
翌日天方蒙蒙亮,蕭祁凰起身洗漱穿好了衣服。
昨日被關進牢裡的杏花閣打手和惡嬤嬤們,在蕭祁凰命令下被一一帶出來,押去了衙門外。
蕭祁凰踏出小院之際,看到了站在院子裡的女孩子們,早晨寒氣濃重,哪怕她們身上穿著厚厚的襖子,依舊凍得臉色發青,一個個眼神怯怯地看著蕭祁凰。
“今天在衙門外處置壞人。”蕭祁凰看著她們,“在杏花閣裡欺負你們的那些壞人,今天都會被處死,當著全城百姓的麵,願意跟我一起去看的,就坐上馬車一起去,不願意去的就回房休息。”
祁淵迎麵走進院子,抱拳行禮:“殿下,指揮使徐青已經被帶到了衙門。”
他一身玄色戎裝,身姿那麼挺拔,像永遠不會彎曲的利劍。
蕭祁凰嘴角浮現一抹冷笑:“他以為躲在軍營,本宮就奈何不了他?紀榮畏罪自殺那一刻,他就該知道自己大勢已去。”
說完,她目光回到眼前的女孩子臉上,等待她們做決定。
楊璃月率先站出來:“我要去看壞人被繩之以法,看他們都得到應有的下場。”
有個帶頭之人,其他人就有了勇氣。
一個接著一個站了出來。
但也有幾個女孩子始終低著頭不吭聲。
蕭祁凰不勉強,命人把她們送回房休息,不過讓她感到詫異的是,艾曉草居然站了出來。
蕭祁凰走到她跟前,溫聲開口:“你身體太虛弱,回房休息去吧。”
艾曉草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很厚。”
她把一隻手從袖爐裡拿出來,又指了指手爐:“這個很暖和。”
蕭祁凰看著她蒼白的小臉,嘴唇上沒有一點血色,可她的眼神很堅定。
她想去看壞人伏法。
這樣她才能感受到一點安慰,才能讓自己從陰霾中走出來。
哪怕她的一生已經沒有希望,她也想親眼看到壞人遭報應。
蕭祁凰轉頭看向明月:“你跟她一起坐馬車,照顧著點。”
明月點頭。
蕭祁凰出了彆院,翻身上馬,直奔衙門而去。
幾位主謀官員已從牢裡被帶了出來。
黑甲騎開道,陣仗浩大,氣勢森然。
“攝政長公主到!”
高亢的唱喝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已在衙門外維持好秩序的官兵們,齊齊單膝跪下:“參見長公主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有來得早的圍觀百姓跟著跪了下來,一邊行禮,一邊忍不住抬頭朝蕭祁凰的方向看過來。
長公主?
攝政長公主?
南詔不是男皇帝當政嗎?什麼時候又出來一個攝政長公主?
蕭祁凰勒著韁繩,在衙門前停下來,揚聲開口:“各位鄉親父老請起。”
她的聲音像是帶著穿透力:“本宮奉旨來中州城,是為了查杏花閣一案!”
“在場之人或許不了解內情。本宮今日告訴你們,本宮身後的馬車裡,這些無辜少女,都是小官或者平民百姓家中女兒!她們被人算計、陷害、搶掠而來,送到了中州城杏花閣,她們在杏花閣裡遭到了虐待,被這些惡婆子用鞭子抽,用針紮,用火燙……用這些手段強迫虐待她們,隻為了逼迫她們接客,你們覺得這些惡人該死嗎?!”
百姓們義憤填膺,舉起手道:“該千刀萬剮!”
“老鴇死不足惜!”
“該千刀萬剮!”
“來人!”蕭祁凰厲喝,“先把那些惡婆子和助紂為虐的打手都帶上來,就地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