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季微雲的了解,暫時來說已經足夠。
確定這個人是可以用的,並且可以放心重用,往後隻需要讓他熟悉各部事務,用時間熬資曆,做到對六部職責都有所涉獵即可。
蕭祁凰沒再多想,把折子看完之後,起身去洗漱更衣。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
蕭祁凰屏退房中侍女,讓明月也去休息。她獨自安靜靠在床頭沉思,思索著祁淵帶著楊璃月去雍國的戰事,待他們歸來之後,該如何治理一片混亂的新疆土;思索著開春之後,中州府那些女子們來昭京之後,該如何更好的安置她們,讓她們不會受人歧視。
還有朝中官員的提拔任用,怎樣才能讓培養出更多公正廉明願意做實事的官員。
眼下顧明望和季微雲都是新生代希望,以他們的品行和才華,將來成為朝中肱骨是必然的結果,隻是暫時官職還有些低,還未做出政績,所以需要時間。
不知不覺間,困意襲來,蕭祁凰緩緩閉上雙眼。
夢裡又出現熟悉的畫麵。
還是裴子琰那張臉,孱弱蒼白,病入膏肓,喃喃自語著:“救救我,救救我……”
蕭祁凰蹙眉,看見一個女子坐在床沿,悉心替他把脈,躺在床上的男子安靜地看著她,眼神溫柔繾綣,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寶。
蕭祁凰努力想看清這個男人的容貌,想找出一點之前被她忽略的地方,可無論她怎麼看,都是裴子琰那張化成灰都不會忘記的臉。
夢中的畫麵如浮光掠影,一幕幕閃現。
從治病救人到海誓山盟,從殿外跪求賜婚到新婚大喜,燈火下他容光煥發的臉,是多久不曾有過的健康紅潤。
蕭祁凰心頭隱約浮現一個古怪的念頭。
容光煥發?臉色紅潤?
裴子琰病愈之後,臉色也是蒼白的,始終少了那麼一點血色。
夢裡的裴子琰,到底是不是真的裴子琰?
成婚之後,幸福的日子並不長久。
裴子琰身體痊愈之後,就被立為儲君,他們之間的關係像是蒙上了一層陰影,從最初的爭吵到後來的冷戰,到他登基為帝,她不願低頭示好,被打入冷宮。
這一切發生得水到渠成,好像這才是他們應該有的結局。
可這結局給雍國帶來了覆滅,讓裴子琰國破家亡。
鐵騎踏破皇城,殘垣斷壁,恐懼的哭喊和絕望的慘叫,一聲聲交織在耳畔,宣告著一個皇朝的覆滅。
待在冷宮裡的女子,看見緊閉已久的宮門被撞開,一個男人跌跌撞撞進來,臉色慘白,悲涼地看著她:“凰兒,我們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如果我說……我說我從沒有背叛你,你是不是根本不會相信?你再也不會相信我了是不是?凰兒,凰兒……”
女子冷眼看著他的狼狽。
他雙眼通紅,死死盯著她,一步步朝她走來,張開雙臂想抱住她,忽然“嗖”的一聲,破風聲尖銳響起!
一支離弦之箭忽然疾射而來,從背後穿透胸膛,鋒利的箭尖染了鮮血。
他伸出的雙手就這麼僵住了,一雙盛滿悲痛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眼底劃過溫柔、懷念、愧疚、悔恨等情緒,像是要把她的臉烙印在心頭,永世不忘。
然後在一片死寂的安靜中,他緩緩倒在地上,眼睛睜大,滿是悔恨不甘。
周遭所有的聲音仿佛都消失了。
天地間隻剩下一片安靜,執著弓的那個人站在殿門外,身軀高大挺拔,容顏俊美淡漠,背光而立,整個人被陽光包裹著,如從天而降的戰神。
隻是握著弓的那隻手攥得緊緊的,緊得指關節發白。
蕭祁凰忽然睜開眼,從短暫的夢中清醒過來。
寢殿內燈火明亮。
夜晚的風透窗而過,揚起帳幔一角。
蕭祁凰眼底一片迷惘。
她起身走到窗前站著,把窗戶開到最大,寒冷的夜風拂麵,肌膚泛點顫栗。
她的眼神逐漸清明,心頭卻浮上一抹疑惑,按照夢裡的情節發展,她跟裴子琰確實走進了死局,夢境很短,無法把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情全部重現。
可最後他喊的那聲“凰兒”,卻讓這個夢境蒙上另外一層陰影。
裴子琰是知道了她的真名?
如果他知道她真名,就意味著知道她的身份。
可蕭祁凰從不是委曲求全的性情。
如果她跟裴子琰早就決裂,她不可能讓對方知道自己的身份,更不會讓自己淪落到那種地步。
現在最大的疑問是,她的消息為什麼沒有及時傳回南詔?夢裡的情節跟今生的走向完全不同,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殿下還不休息?”明月走出來,看著站在窗前的蕭祁凰,眉心微蹙,“是在操心國事?”
蕭祁凰回神,偏頭看她一眼:“是心裡一直有疑惑沒解開。”
明月心頭了然:“殿下又做夢了?”
蕭祁凰嗯了一聲:“如果一直解不開這個疑惑,以後應該還是會時不時受到夢境的困擾。”
明月遲疑片刻:“要不,殿下明天再去國師府走一趟?”
“不必。”蕭祁凰搖頭,轉身走向內室,“疑惑能不能解開,對我沒什麼太大的影響。姬清塵私心太重,本宮不想再跟他有國事之外的接觸。”
明月於是沒再多言。
蕭祁凰讓她不必多想,早點去休息。
然而她不想去國師府,不意味著姬清塵願意消停。
正月底的氣候比起年前已經暖和許多,白天暖陽高照時,坐在院子裡曬太陽是最舒服的一件事。
這幾天蕭祁凰每天早朝,下朝之後會把政務帶回長公主府處理,用過早膳,坐在庭院裡翻看著卷宗,了解各地經濟民生,累了就直接在躺椅上眯一會兒。
太陽照在臉上暖洋洋的舒服,讓人昏昏欲睡。
傍晚則會進宮,去六部巡查一下。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風平浪靜。
靜王的案子處理了,該殺的殺,該貶的貶。
蕭祁凰承諾過淑太妃,會留靜王一條命,她跟皇兄商議之後,決定把靜王和王妃貶為庶人,幽禁王府終身。
不知不覺中,蕭祁凰這個攝政長公主已經在朝中站穩了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