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將軍抬頭看著蕭祁凰:“在下昨日在殿上見過長公主。”
祝將軍是一個高大健碩的中年男子,年紀約莫五十歲上下,雙目如電,眉眼鋒利,周身殺伐之氣濃重,確實是常年鎮守邊關的武將氣勢。
蕭祁凰目光從祝將軍麵上一掠而過,很快收回視線,微微欠身:“很高興見到祝大將軍,久仰大名。”
祝將軍回禮:“不敢當。這位是在下的夫人,白氏。”
蕭祁凰抬眼朝祝夫人看去。
祝夫人生得一張白淨有福態的臉,看起來天生富貴之相,麵上帶著幾分笑意,熱絡而不失禮貌:“能見到南詔長公主殿下,是我們的榮幸。”
蕭祁凰笑了笑:“夫人客氣了。”
祝瞳羽跟在母親身後,朝蕭祁凰頷首。
姬蘭羽等她們寒暄完,又抬手指著祁淵:“這位是祁將軍。”
“祁大將軍。”祝將軍目光落在祁淵臉上,麵露欽佩之色,“雖然昨日見過,以前也聽說過祁將軍威名,可聞名不如見麵,祁將軍年少將才,讓人敬佩不已。”
不愧是領兵多年的大將軍,誇人都比一般人含蓄。
祁淵這何止是將才。
他根本就是殺神。
南詔黑甲騎的威名,天下為將者,幾乎無人不知。
祁淵平靜地回了禮。
一行人很快被迎進將軍府,祝將軍親自帶他們去見了被安頓在南院的武王。
武王在將軍府的生活挺自在,一日三餐有人伺候,衣食住行祝家安排得妥妥的,不過用的銀子是姬蘭羽命人送過來的,畢竟武王身份尊貴,祝家招待他不能太寒酸,吃穿用度是一筆不少的開銷。
蕭祁凰幾人抵達南院時,看見武王在院子大樹下活動身體,他的狀態看起來不錯,隻是身形消瘦了許多。
“武王。”祝將軍開口,“南詔長公主和祁將軍來了。”
武王一僵,緩緩轉頭看了過來。
時間似乎就在這一刻定格。
他看著一步步走近的蕭祁凰和祁淵,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蕭祁凰淡淡一笑:“武王,久違了。”
武王看著她,表情竟出奇的冷靜,沒有歇斯底裡的憤怒,也沒有刻骨銘心的仇恨,有的隻是國破家亡的絕望和悲涼,以及幾分嘲諷:“本王應該給你跪下嗎?”
可能最初聽到雍國覆滅的消息時,他是有幾分仇恨和憤怒的,一邊咬牙切齒地恨著父皇的昏庸,把太子之位給了一個無用的皇子,導致雍國走向滅亡,一邊覺得蕭祁凰太過冷酷無情,隻因為裴子琰的薄情就遷怒於整個雍朝。
他晚上常常失眠,偶爾入睡也總是做夢,夢見自己回到雍國皇宮,憤怒地指著父皇的鼻子,大罵他葬送了雍國社稷。
他還在夢裡罵過裴子琰,罵他卑劣無恥,自私自利,罵他是個賤人,他就應該在幾年前中毒時就死掉,而不是苟延殘喘三年,把整個雍朝都拖進地獄。
可他的謾罵無濟於事。
覆滅的國家不會再回來,逝去的人也不會死而複生。
此時再見到這個一手促成雍朝覆滅的罪魁禍首,武王竟連怨恨也生不出來了。
蕭祁凰搖頭:“不用。”
武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轉身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了下來:“多謝長公主寬宏大量,沒有借機羞辱我這個階下囚。”
祝將軍轉頭吩咐:“給太子殿下和長公主搬椅子出來。”
“不必了。”蕭祁凰抬手阻止,她隻是看著武王,“本宮隻是來見武王一麵,沒打算在這裡久留。”
武王麵上泛起幾分嘲弄:“本王現在隻是個亡國奴,長公主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悉聽尊便。”
“你人在襄國,是襄國的客人,本宮不會處置你。”蕭祁凰平靜地看著他,“除非你出現在南詔。”
他在襄國,就是襄國的客人,怎麼對待他是襄國皇族的事情。
但他一旦出現在南詔——曾經的雍國也是南詔疆土。
隻要回去了,那麼他就是裴氏亡國奴。
裴氏皇族已經被誅殺殆儘,一個餘孽自然也不可能活著。
武王沒說話。
他用最短的時間琢磨出了蕭祁凰的意思。
他留在襄國,手裡沒有兵馬,沒有糧草,沒有黨羽,沒有銀子,他什麼都做不了,就算想打著複國的理由培養勢力,也無計可施,何況還有襄國人監視著他。
他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威脅。
但是他若要伺機回到雍朝遺址圖謀複國,集結原雍朝的大臣和軍隊,暗中密謀奪回疆土,那麼隻要他離開襄國邊境,出現在原雍朝疆土上,即刻就會性命不保。
就算他不一定能密謀成功,但隻要他回去了,就是死路一條。
蕭祁凰丟下這句話之後,轉身就走了。
武王沉默地坐在椅子上,良久沒有動上一下。
離開南院,祝將軍把蕭祁凰和姬蘭羽引至將軍府前廳,祝夫人命人沏了茶。
廳裡的氣氛有些微妙。
“聽說昨晚睿王來了將軍府。”姬蘭羽眉頭皺起,有些擔心地看著祝瞳羽,“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祝瞳羽抿著唇,緩緩搖頭:“沒有。”
“那就好。”姬蘭羽冷哼,“他真是陰魂不散。”
祝夫人沒說話,有些不太自然地坐在一旁。
蕭祁凰視線從她麵上一掠而過,隨即漫不經心一笑:“太子是國之儲君,跟皇子有著尊卑之彆。若睿王行事過於荒唐,祝將軍完全可以在朝堂上參他一本,畢竟不管是之前對未婚妻的羞辱,還是這些日子對準太子妃的糾纏,都是完全不尊重將軍府的體現。”
祝將軍眉目沉穩而威嚴。
聽到這番話,他緩緩點頭:“長公主殿下說得對,睿王簡直欺人太甚,若不是皇上今年看重皇後和許家,朝中禦史早就該彈劾他私德敗壞了。”
“越是皇上看重皇後和睿王,祝將軍越應該表現自己的態度。”蕭祁凰淡淡一笑,“祝家跟太子婚約已定,將軍府必須堅定地做太子後盾,讓朝中大臣都看到祝家的態度,他們才能明白太子這個位子坐得穩如泰山。”
祝將軍沉默片刻,似是解釋:“祝家一直以來沒有參與過立儲之事——”
“現在不是讓你參與爭儲,而是儲君已經定了下來。”蕭祁凰淡道,“並且皇上把祝姑娘賜婚給太子,就是明確告訴你,祝將軍以後要幫的人就是太子,太子就是襄國未來的天子,你們祝家要效忠的同樣是未來天子,這跟結黨營私、乾涉立儲完全不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