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小城的日子,並沒有被偶爾的波瀾激蕩所影響,依舊不疾不徐,熱熱鬨鬨。
一大早,李為舟推門而出,才發現昨晚後半夜居然又下了場不小的雪。
“瑞雪兆豐年啊!大旱應該算是過去了……”
李為舟伸了個懶腰,心情頗佳的說道。
今日先上門的居然是盛隆錢莊的掌櫃和李家百寶樓的掌櫃,外帶幾個好手。
李為舟這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經快進入冬月了。
過了冬月就是臘月,然後就是新年。
月初一,是交付首飾珠寶,收回金子的日子。
李為舟自然不會親自出麵,因為他也不懂水貝市場上一大把一大把的金首飾怎麼估值,還是需要自家掌櫃的出麵。
自家銀樓這位陶掌櫃人不錯,精明能乾,是周家信義號的老掌櫃了。
他倒不擔心這位掌櫃的弄鬼,因為李德隆、李長安爺倆都曾很直白的警告過他,敢有二心,殺他全家。
嘖,衙獄頭頭和郊縣大佬就是這麼樸實無華的行事風格。
等到盛隆錢莊的鄭掌櫃一臉喜氣的帶人離開後,陶掌櫃的卻有些意興闌珊道:“東家,那咱們以後……”
李為舟笑了笑道:“他們算是給我們開路,你是行家中的行家,應該看得出,這些首飾精美倒也算精美,但不算拔尖兒的。”
陶掌櫃被誇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道:“先前想說來著,初看驚豔,看多了就有些匠氣了。要是我們有這麼純的金子,好好咂摸一下,能做出更好的寶貨來!不過,真想出好貨,還得請真正的花絲大匠,老朽是真不成器,東家高看我了。”
李為舟正色道:“這就是你接下來要做的事,除了繼續采買金銀飾品,就是要請手藝高明的師傅,然後在家裡那些孩子裡,挑選一批有天賦的,讓嚴師教他們匠藝本事。我會弄來純金給你們練手,我們百寶樓將來要做真正的寶貨!你是掌櫃的,不需要多高明的手藝,隻要眼力好,能識人,你就是天下第一等好掌櫃!”
老頭兒滿足了,心情大好的走人,步伐跟打了雞血似的。
李為舟當然心情更好了,下麵人都這麼能乾,他才能閒來無事,去綺夢閣聽曲。
醉香樓的清倌人們多是北方女子,綺夢閣的女子則多是江南女子。
哪怕不看舞,聽硯雪用甜糯的聲音唱幾段小曲兒也自在。
看得出來,綺夢閣的人好煩他。
因為一大早,他們才剛入睡沒多久……
要不是李家三爺的名聲在青州府越來越響亮,門子都不想給他開門。
但硯雪看到李為舟是真高興!
哪怕看起來也是一臉迷糊,睡眼惺忪沒醒透的樣子,還是嬌滴滴的喊了聲:“小郎君!”
李為舟笑著點頭應下,好似沒看到從旁邊過來的楚夢君一樣,還關心呢:“小雪,沒睡好就再去睡,睡不好耽擱長高。”
硯雪擔憂道:“啊,長不高是不是很醜?”
李為舟又安撫道:“沒事,這樣也挺好,再長就成麻杆了不好看!”
楚夢君冷淡道:“是啊,我就不好看。”
她身高目測應該有五尺五寸,也就是一米七二左右,在女子中算很高了,不過她身材很好,骨架也不大,所以看起來依舊嬌弱。
硯雪趕緊撒嬌道:“我們姑娘最好看啦,我就沒見過比我們姑娘還好看的人!”還拉幫手呢,問李為舟道:“是不是呀,小郎君?”
李為舟麵色為難,遲疑了下,才勉強點頭道:“算是吧。”
硯雪氣的吹眉瞪眼,反倒是楚夢君笑了起來,卻不再糾纏這些淺薄的,對李為舟道:“你托付的事差不多了,人已經到了,明天介紹你認識。提前告知你,那是我師妹,從小備受寵愛,性子也像孩子,你可彆欺負她。”
李為舟無法理解道:“你師妹……我說了,要性格好的,不要刁蠻的。”
硯雪忙道:“不是的,玥兒姑娘是像孩子一樣的性格,最喜歡和小孩子一起玩啦,赤子童心,不是刁蠻的性格。”
李為舟又懷疑道:“多大年紀……太小的話,能當好師父麼?”
“十三四歲,當個啟蒙先生綽綽有餘。”
楚夢君說完後,又惱火道:“幫你找人就夠不錯了,彆太自大。”
她現在也在懷疑,天刀門主到底是怎麼沒了的……
當然,主要懷疑對象還是眼前這位。
因為她江右商幫來人後她詢問了下,得出的答案是大元山的時間對不上,提前了三年。
而且,動靜也不該那麼小。
但沒人跟她說,三年後到底會發生什麼,讓她心情很不好。
李為舟嗬嗬,他不自大,想要聽曲兒。
他決定了,等啥時候練武通關了,金身不壞誰也打不死,也不敢打的時候,就天天聽曲賞舞,逍遙自在。
不過不隻在勾欄一地,或於名山大川間,或於濤濤海浪上,或於塞北沙海裡,或於江南煙雨中……
一邊享受著楚夢君的洗腳按摩,一邊看天下美人翩翩起舞。
再伴以美食佳釀,玩兒她個幾百年,方不負活此一生!
要是能長生不死,那就更好了,就一直快活下去……
當然,現在的確有點忙,就當先苦後甜,為將來做打算吧。
絲竹聲起,裙煙嫋嫋。
楚夢君在一旁一直冷眼旁觀打量著這個謎一樣的男人,然後判斷出,他是真的享受這聲色犬馬……
這就讓人很無語了,生的這麼好看,白手建起那麼大的家業,偏偏還是個甩手閒人。
怎麼看,都像一個紈絝貴公子。
可是,紈絝公子能乾出那些種種非凡麼?
彆的不說,馮碧梧那種恨不得殺儘天下負心漢的老鴇,如今都對這個年輕男子另眼相看。
若非如此,前日也不會聞訊趕來……
真是越看越看不明白……
正糾結中,一個其貌不揚的老婦人輕飄飄的上樓,連李為舟都沒發現她怎麼來的。
老婦來到楚夢君身邊言語了幾句後,楚夢君麵色微變,側揚著臉眉頭緊皺的看著老婦道:“謠傳吧?”
老婦人輕聲道:“不是一家看到的,描述也都差不多。前兩天就看到了,互相對賬後,今日才傳開。”
楚夢君緩緩道:“應該是什麼人在裝神弄鬼。”
老婦搖頭道:“無足能行,飄蕩迅捷,奔馬所不能及。麵色慘白,目流血淚,雙眼射出三尺紅芒,清晰可見。現在城外商隊都炸了鍋了,好些人鬨著要進城,不敢在外麵紮營了。”
李為舟覺得被打擾了,有些惱火的看了兩個嘰嘰咕咕的老娘們一眼,目光之討厭,差點讓夢君姑娘炸毛!
等一曲舞罷,楚夢君目光中微微有些閃爍的看著李為舟問道:“你覺得是怎麼回事?”她總覺得,和某人脫不開乾係。
李為舟嗤之以鼻道:“今歲大寒,外麵的商隊不想在外露營,才編出這等鬼話。”
楚夢君道:“你怎麼知道?”
李為舟歎息一聲,道:“那麼多人見了鬼,鬼還那麼厲害,結果卻沒聽說誰被鬼抓走吃了。哦,那是一條好鬼,隻嚇人,不吃人,可能嗎?傻瓜才信!”
本來嚇的小臉發白的硯雪覺得大有道理,咯咯樂了起來。
楚夢君恍然,隨即又瞪了李為舟一眼,道:“就你聰明!”不過見李為舟嗤笑一聲準備告辭離去,她又忙問道:“你真準備和晉王府交好?”
李為舟剛剛抬起的屁股又坐了下去,問道:“晉王府是怎麼個情況?”
說著,從袖兜裡拿出一個油紙包,打開後裡麵是幾個乳白的奶糖。
他隨手拿起一顆,先遞給挨著他做的硯雪,然後讓她分給正準備離開的琴師和妓子,算是打賞了,最後同楚夢君道:“你說吧……咦,你也想吃麼?”
楚夢君早就聞到了濃鬱的奶香,喉嚨都有些癢了,可恨某個小東西故意使壞,最後問她。
她狀作若無其事道:“嘗一顆你百寶樓的美味,也可以。今兒的曲舞,就不用你會賬了。”
硯雪趕緊給自家小姐送上一顆,眾人一起吃下後,均是眼睛一亮,好濃鬱甜美的奶香!
心情舒暢了些,楚夢君也樂意跟李為舟分享一些普通人接觸不到的王府隱私:“世襲罔替八座鎮國王府中,目前最強的自然是齊王府。但其實兩百年前最強的是周王府,再往前看,楚王府、吳王府、天南王府等都曾鼎盛過數十年。唯獨晉王府,從來不成器。
八王對八宗,晉王始王就挑中了元劍山,因為元劍山規矩,曆代隻有一位傳人山下行走。對手簡單,朝廷發給晉王府的寶藥,就被王府轉手賣了,換取世間的榮華富貴。若不是看在北地從未出事的份上,估計早就換了傳承。從初代晉王往下,一個比一個貪婪。”
李為舟卻覺得:“不換晉王,可能也是擔心換個雄才大略的,元劍山壓不住。畢竟,這個山門隻派一個弟子入世行走。”
楚夢君譏笑一聲道:“或許如此吧。但是有一點你要小心了,晉王府是八座王府中最貪財的,超乎想象的貪財。不說晉州,整個雍州府,凡是賺錢的營生,少有晉王府肯錯過的。你的百寶樓,估計早晚跑不脫。”
雍州為天下九州之一,而晉州是雍州的州府。
李為舟也沒太理解,按說地球那邊的雍州府一般指陝甘寧地區,而晉州則多在山西一帶,雖然挨著,可到底不一樣。
無所謂了,搞不懂就搞不懂,記下就好。
李為舟還真不怕他貪財,用銀子能解決的事,對他來說都不算事。
不過很快,李為舟就為他的淺薄和大意付出了代價……
僅僅隻過了一夜,當李為舟在奇形怪狀的樁功中醒來時,就赫然發現屋內坐著一個麵白無須的老者,三角眼中閃著奇特的光芒盯著他看。
李為舟當場冷汗就流了出來,還未開口,老人就如鬼魅一樣出現在他跟前,一隻枯木一樣的手,抓住了他的鎖骨,“哢擦”一聲就捏斷了,另一側如法炮製,甫一見麵,就廢了苦練無數個日夜的李為舟……
“你敢吱一聲,咱家就捏斷你的脖子!”
陰惻惻的公鴨子聲響起,讓李為舟閉上了嘴。
他眼巴巴的看著這個注定死無葬身之地的老砸種,看看他準備做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