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或許就是江湖的真諦——有人負重前行,有人至死方休,但隻要信念不滅,俠義之道便永遠有傳承的火種,永遠有照亮黑暗的力量。
雲逸的指尖在破雲刀鞘上敲出規律的節奏,目光落在獨孤雪腰間新佩的狼首令上——那是他今早親自為她係上的,狼首微揚的角度,恰好與她眼尾的丹蔻形成微妙呼應。"影堂「夜梟隊」聽令,"他揮手招來麵色冷峻的張開,三百名黑衣人瞬間從陰影中浮現,衣襟上的夜梟圖騰在晨光中泛著幽藍,"隨副門主行動,優先摧毀敵軍傳訊鷹、切斷符文陣。"少年門主的眉峰還沾著昨夜的沙粒,卻在說出"副門主"三字時,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信賴。
獨孤雪將雙刃往腰間一插,月白色裙裾掃過青石板上的霜花:"有這三百隻「夜梟」助陣,血魔堂的「赤狼衛」怕是要變成「聾狼衛」了。"她忽然貼近雲逸,鼻尖幾乎觸到他眉骨的疤痕,"若我讓蔣老頭的天風宗弟子去趟雷陣探路"見他挑眉,立刻輕笑退開,"逗你的!姐姐自有分寸。"轉身時,銀哨子在齒間吹出清越的響,三百夜梟如黑振翅,瞬間消失在街角。
目送獨孤雪的隊伍消失在長街儘頭,雲逸翻身上馬。狼首旗在晨風中獵獵作響,旗麵上新繡的"雪"字小篆與"刀"字狼首相映成趣。通往帝都的官道上,各門派的支援隊伍如百川歸海:華山派「蒼鬆騎」的青衫上繡著鬆針暗紋,衡山派「飛雁隊」的長劍纏著紅色劍穗,就連極少涉足江湖的醫聖穀弟子,也在牛車上插著寫有"救"字的杏黃旗。雲逸望著這壯闊場景,心中卻湧起酸澀——三個月前,這些人還在各自的山頭論劍品茶,如今卻因魔教之亂,不得不奔赴同一個戰場。
"門主,穀城關口到了。"趙鵬的機關劍發出細碎的嗡鳴,金屬部件因連日征戰而發燙。雲逸抬頭,看見城牆上"鎮魔"二字的血書——那是前日天風宗弟子用魔教長老的血所寫,筆畫間的暗紅仍在滴落,在晨光中宛如活著的傷口。他忽然想起楓林鎮的那個雨夜,自己躲在柴房裡,聽著魔教弟子的屠刀砍在木門上的聲響,手中緊握著蒼梧居士留下的刀譜殘頁。如今再看這關口,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慨。
踏入帝都時,戌時三刻的鐘聲恰好響起。望仙樓的燈籠連成一片紅海,二樓雅間的說書人正講到高潮:"那星隕刀客大喝一聲,刀光便如銀河落九天!隻聽「哢嚓」兩聲——"雲逸聽見"哢嚓"聲時,恰好看見夏雨露掩唇輕笑,她腰間的「天刀令」隨著動作輕晃,令麵上的狼首栩栩如生。"待見到那說書人,須得讓他添段「寒刃斬雙魔」,"少女醫者的眼中閃過狡黠,"否則副門主的雙刃,可要砍了他的醒木。"
青木山莊的門環叩響時,開門的小竹已比半年前長高半頭。"少門主可算回來了!"少年書童的聲音裡帶著哽咽,"老居士每日都要在竹影軒擺棋,說「星子未落,棋局不終」。"穿過回廊時,雲逸注意到假山石後閃過一道刀光——那是天刀門暗哨的身影,刀柄上纏著的紅繩,正是青兒生前最愛用的配色。
推開竹影軒的門,檀香混著墨香撲麵而來。蒼梧居士背對房門而坐,灰袍上的補丁又添幾塊,卻仍腰背挺直如青鬆。棋盤上的黑子與白子正戰至中盤,右上角的星位空如缺月,恰似雲逸心中某個重要的位置。"師父。"他單膝跪地,破雲刀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越的響。老人轉身時,雲逸看見他鬢角的白發又多了幾縷,卻仍笑得溫潤:"回來就好。坐吧,陪為師下完這局「梅花五朵」。"
雲逸在棋盤前落座,看見右下角的白子擺成狼首形狀,左上角的黑子則是雙刃交叉的模樣。蒼梧居士撚起一枚黑子,輕輕落在星位:"這半年,你做得很好。"老人的目光掠過雲逸腰間的銀鈴,"青兒的鈴鐺,替她戴好了?"雲逸喉結滾動,指尖撫過鈴鐺上未刻完的花瓣,輕輕點頭。
窗外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已是子時。雲逸望著棋盤上漸漸清晰的戰局,忽然明白師父為何留著星位——那是留給天刀門的位置,也是留給所有心懷俠義之人的位置。他撚起一枚白子,落在黑子對麵,狼首與雙刃終於在棋盤上並肩而立。
蒼梧居士忽然輕笑,撚須道:"江湖如棋,落子無悔。但記住,"老人的目光透過窗欞,望向帝都燈火通明的街道,"真正的高手,從不是為了贏而落子,而是為了讓這盤棋,永遠有活下去的希望。"
雲逸抬頭,看見啟明星正從東方升起,照亮棋盤上的狼首與雙刃。他忽然想起獨孤雪臨走時的眨眼,想起夏雨露換藥時的低笑,想起三百名弟兄在沙場上的呐喊——這江湖或許殘酷,但總有人願意為了希望而戰,願意讓刀光成為照亮黑暗的星辰。
而天刀門的路,才剛剛開始。
"回來了?"蒼梧居士轉身時,雲逸看見師父鬢角的白發已如秋霜,卻仍笑得清朗如春風。老人的灰袍上還沾著墨漬,顯然方才還在抄錄刀譜,案幾上攤開的《星隕刀譜》殘頁間,夾著半朵乾枯的野菊——那是青兒最後一次出任務時采的。
"您都知道了?"雲逸喉頭一緊,想起三個月前在斷魂崖,自己抱著重傷的弟兄們痛哭,是師父托小竹送來的《星隕刀譜》下冊,讓他們在絕境中悟出新招「星隕九連斬」。蒼梧居士撚須輕笑:"獨孤丫頭那性子,能屈尊做副門主,怕是比天都峰下雪還稀罕。"他忽然正色,"但她肯為你所用,便是天刀門的福氣。"
千裡之外,血魔堂分舵的石門在獨孤雪雙刃下轟然碎裂。腐臭的氣息撲麵而來,卻掩不住她眸中跳動的火光。蔣英德的淩仙劍在她左側劃出防禦結界,劍身上的青鸞虛影與她刃上的寒霜相撞,竟在石壁上結出冰晶與火焰交織的紋路。"副門主,地牢在左下方三層!"張開的煙火筒炸開,幽綠的光芒照亮通道內密密麻麻的「三陰蝕骨陣」。
"炸開左三右七的石磚,"獨孤雪的雙刃在黑暗中劃出北鬥七星軌跡,"那是陣眼。"她忽然輕笑,刃芒劈碎迎麵而來的毒箭,"小弟弟教的「八門金鎖陣」果然好用,可惜了他珍藏的「轟天雷」——"話音未落,整座通道劇烈震顫,被炸開的石磚後,露出關押著數百名百姓的地牢。
"天刀門!是天刀門的救星!"有人認出狼首旗,頓時哭聲震天。獨孤雪望著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百姓,忽然將雙刃插入腰間,伸手解開一名孩童的鎖鏈:"彆怕,姐姐帶你出去。"她的指尖撫過孩子潰爛的傷口,忽然抬頭對蔣英德道:"勞煩長老護送百姓撤離,我去糧庫放把火——讓血魔堂今晚餓肚子。"
青木山莊的庭院裡,雲逸望著北鬥七星,手中的銅鈴與銀哨輕輕相撞。莫白的身影從暗影中浮現,腰間的斬風刀鞘上多了道新刻的劍痕——那是今日與魔教「四凶將」纏鬥的紀念。"徒兒,"老人的聲音裡帶著疲憊,卻仍堅定,"武林大會上,藏豐山莊怕是要推你做「鎮魔使」。"
雲逸轉身,月光為他的輪廓鍍上冷硬的邊:"師父可還記得,您曾說江湖如棋?"他望著棋盤上忽然自落的黑子,想起獨孤雪在分舵地牢裡的身影,想起夏雨露為救孩童不惜獻血的模樣,"如今這盤棋,咱們已是舉足輕重的一子。"
莫白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掌心的老繭擦過他衣領下的刀疤——那是青兒替他擋刀留下的。"當年蒼梧兄創立天刀門,便是為了讓江湖多些不向黑暗低頭的人。"老人的目光望向帝都方向,那裡的燈火通宵未滅,"如今你做到了,青兒泉下有知,也會為你驕傲。"
夜風拂過竹影軒,棋盤上的黑子與白子竟自行擺成「天地大同」之局。雲逸忽然輕笑,想起獨孤雪臨走時說的"江湖不過是場大酒局",想起蔣英德長老腰間的狼首徽記。原來真正的江湖,從來不是單打獨鬥的孤勇,而是千萬人肩並肩,用刀刃與信念織就的網。
"明日見過盟主,"他握緊破雲刀,刀鞘上的星隕鐵紋路在月光下泛著暗紅,"咱們便去武林大會,讓天下人看看——天刀門的刀光,永遠為正義而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