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雨幕中的山莊,恰似一葉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中飄搖的孤舟,顯得如此渺小而脆弱。然而,遠處山巒間不時閃過的閃電,如同一把把利劍,將漆黑的夜空撕裂。那一道道耀眼的光芒,把他的影子清晰地投映在牆上,影子被拉得比平日裡高大許多,仿佛賦予了他一種無形的力量,讓他在這風雨飄搖的江湖中,有了堅守與前行的勇氣。
急促的腳步聲,如密集的鼓點,穿透了雨幕的阻隔。隻見雨露和雨霞姐妹,跌跌撞撞地衝進了涼亭。她們的素色裙擺,早已沾滿了泥漿,斑斑點點的泥漬,仿佛是歲月留下的印記。發間木簪上掛著的水珠,如斷了線的珍珠,不斷墜落。然而,她們懷中緊緊護著的描金食盒,卻穩如泰山,絲毫未受這一路奔波的影響。
當食盒打開的瞬間,一股蒸騰的熱氣裹挾著誘人的鮮香,撲麵而來,瞬間驅散了些許雨夜的寒意。清蒸鱸魚那如雪般的潔白,藥膳烏雞呈現出的琥珀色,還有如翡翠般鮮嫩的時蔬,在這雨色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鮮亮,宛如一幅色彩斑斕的畫卷。雨霞下意識地伸手去扶歪斜的燈籠,卻被雨露伸手攔住:“彆動!這搖晃的光影,倒像是在給咱們助興呢。”雨露的聲音輕柔,帶著幾分俏皮,在這風雨之夜,為緊張的氛圍增添了一絲彆樣的情趣。
李誌山望著石桌上突然多出來的酒葫蘆,那飽經歲月打磨的臉上,罕見地浮現出一抹笑容。粗陶酒杯被緩緩斟滿,雨水順著屋簷如珠簾般滴落,在杯中濺起的水花,恰似靈動的音符,在這雨夜奏響了一曲獨特的樂章。三人碰杯的脆響,清脆悅耳,與淅淅瀝瀝的雨聲交織在一起,仿佛是大自然與人類的和諧共鳴,驚飛了簷下正躲避風雨的寒鴉。此刻藏豐山莊的夜色裡,既有運籌帷幄的凝重,又有偷得浮生的愜意,恰似一幅濃淡相宜的水墨畫,在這如注的暴雨中,徐徐展開它那神秘而迷人的畫卷。
暴雨如注,斜斜地掠過藏豐山莊的飛簷,宛如無數支利箭,在青石板上砸出萬千銀珠,濺起層層水花。李誌山匆匆跨進涼亭,水窪裡清晰地倒映著他那被雨水浸透的身影。玄色披風上,水珠如斷線的珠子般,滴滴答答地淌著水,衣角處還沾著半片枯葉,那葉片在風雨中微微顫抖,顯然他是冒雨從議事廳匆匆趕來。
他隨手將披風甩在石椅上,那布料墜地的聲響,在這寂靜的雨夜顯得格外突兀,驚飛了簷下正避雨的麻雀。可他的目光,卻始終緊緊黏在遠處煙雨朦朧的比武場方向。那裡,燈籠的光暈在雨幕中暈染開來,仿佛被血水浸透,呈現出一種模糊而詭異的血色,給人一種不祥的預感。
“今日那古劍門的沈月影,劍法裡藏著七分未使儘的力道。”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而沉穩,仿佛是從心底深處發出的喟歎。竹筷夾著的筍絲,懸在半空,似在為他的話語打著節拍。“起手式用‘月影三疊’時,腕力至少收了三成。”話音未落,筷子已如閃電般精準地戳進瓷盤,夾起的筍絲脆嫩欲滴,仿佛在向眾人展示他敏銳的觀察力。“還有青山派的綠蘿茶,鞭梢甩出的弧度暗含機關術的巧勁,第四招‘鞭掃天下’時,暗扣裡怕是藏著淬毒的倒刺。”他說話時,下頜緊繃,眼神銳利如鷹,仿佛能穿透這雨夜的迷霧,將賽場上那些電光火石間的細節,掰開揉碎了,清晰而詳儘地娓娓道來。此刻的他,全然不見方才在議事廳裡被公文纏得焦頭爛額的模樣,儘顯一派江湖高手的風範與睿智。
雲逸靜靜地端起青瓷碗,滾燙的菌菇湯順著喉嚨緩緩滑下,一股暖意瞬間在體內蔓延開來,驅散了幾分雨夜的徹骨寒意。狼首刀的銅環,隨著他吞咽的動作,輕輕搖晃,發出細碎而清脆的聲響,仿佛在為這雨夜的對話打著微妙的節奏。“聽說前山登記處都快被拜帖淹沒了?”他微微挑眉,看向李誌山,眼神中帶著一絲探究與詢問。卻見對方苦笑一聲,無奈地從袖中掏出半截折斷的竹簡。那竹簡邊緣毛糙不堪,顯然是被密密麻麻的字跡生生撐裂的,從中不難想象出前來報名者的眾多與繁雜。
“前日光是登記名冊,就用了整整兩捆竹簡。”李誌山將斷簡丟在石桌上,濺起幾滴湯汁,那湯汁在石桌上蔓延開來,仿佛是這複雜局勢的一個小小縮影。“有號稱劍州神童的世家子弟,也有背著破劍的江湖散修,魚龍混雜得很。”他神色一凜,原本夾菜的動作停在半空,表情變得格外嚴肅。“最棘手的是那些帶著推薦信的,說是某某長老的遠方表親,實則”他的聲音壓得極低,仿佛吐出的每個字都帶著尖銳的刺,充滿了警惕與憂慮。
“寧缺毋濫。”獨孤雪突然出聲,聲音清冷而堅決,如同寒夜中的一道冰棱。她手中的雪影劍,在燭光的映照下,泛著森冷的幽光。她正用絲帕仔細擦拭劍身,那專注的神情,仿佛劍就是她生命的一部分。銀穗隨著她的動作,在燭火下劃出細碎而優美的弧線,宛如夜空中閃爍的流星。“上個月混進雜役房的那個瘸子,走路時左腳落地的聲音比右腳重三分——”她冷笑一聲,劍刃突然出鞘三寸,寒光一閃,映得她眼底的警惕愈發清晰,如同夜空中閃爍的寒星。“若不是老周發現他總在藥田附近轉悠,等咱們反應過來時,隻怕連藥田的坐標都被刻在魔教的密信上了。”她的話語,如同警鐘,在這雨夜的涼亭中回蕩,讓眾人心中都湧起一股寒意,也更加堅定了他們在這紛繁複雜的江湖中,謹慎行事、堅守底線的決心。
話題一轉,李誌山神色凝重地從懷中掏出那本被雨水洇濕的賬本。賬本的宣紙早已泛黃,歲月的痕跡與雨水的侵蝕相互交織,使得墨跡暈染成深淺不一的灰斑,遠遠看去,竟如同地圖上蜿蜒曲折的山川河流,仿佛在無聲訴說著天刀門在江湖中起伏跌宕的曆程。
“南疆的瘟疫把藥草生意毀了大半。”李誌山的聲音透著無奈與沉重,他的指尖緩緩劃過賬本上那一串銳減的數字,每劃過一個,眉頭便愈發擰緊,最後擰成了一個死疙瘩。“不過聽音坊倒是柳暗花明——”說到這兒,他的語氣稍稍輕快了些,像是在這陰霾中尋得了一絲曙光。“新排的《江湖恩怨錄》講的是咱們天刀門逃亡的故事,那些達官顯貴聽得涕淚橫流,場場爆滿。”他微微揚起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然而這笑容轉瞬即逝,仿佛被一陣寒風吹散。
他的手指突然死死按住賬本的某一頁,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如同扣在生死攸關的命門上。“商隊”話未說完,遠處突然驚雷炸響,那聲巨響仿佛要將整個夜空撕裂,仿佛老天也在為這即將道出的噩耗悲鳴。雲逸聽聞,心中一緊,重重放下手中的碗盞,瓷碗與石桌相撞,發出清脆而突兀的聲響,在這緊張的氛圍中顯得格外刺耳。就在這聲響裡,李誌山緩緩摸出那封染血的信箋,暗紅的血跡在雨夜裡泛著詭異的光澤,像是來自地獄的詛咒。信箋邊緣還殘留著半枚模糊的掌印,仿佛在無聲控訴著那場殘酷的襲擊。
“三日前,西疆商隊遇襲。”李誌山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帶著壓抑的憤怒與悲痛。“兄弟們說,劫匪用的是魔教的鎖喉手,可撒的迷藥卻是邪教的‘幻蝶散’。”他突然掀開衣袖,小臂上那道猙獰的鞭痕赫然在目,像是一條扭曲的毒蛇,訴說著當時戰鬥的激烈與殘酷。“這是我帶隊救援時留下的,對方配合默契得可怕,絕非臨時拚湊的烏合之眾。”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狠厲,仿佛回憶起那一幕,心中的怒火便再次燃起。
雨勢驟然轉急,豆大的雨點如千軍萬馬般砸在青瓦上,發出戰鼓般震耳欲聾的轟鳴,仿佛整個世界都被這暴雨的喧囂所淹沒。獨孤雪猛地起身,發間的銀飾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叮當作響,卻瞬間被雨聲掩蓋。她快步走到窗邊,輕輕關好雕花窗,隻留下一道細縫。她的目光死死盯著雨幕中若隱若現的火把,那是戰堂巡邏隊的標記,在狂風驟雨中倔強地跳動,如同天刀門不屈的意誌,無論風雨如何肆虐,都未曾熄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