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拓的喉結,在那被鮮血浸染得斑駁的脖頸間,艱難地上下滾動著。一股濃烈的鐵鏽味,混合著絲絲腥甜的氣息,直往他的鼻腔裡鑽,令他幾近作嘔。他目光灼灼,死死地盯著薛飛那已然有些渙散的瞳孔,恍惚之間,竟好似看到自己倒映在對方眼底的狼狽模樣:一頭亂如蓬蒿的發絲,毫無章法地黏附著一塊塊乾涸的血痂,宛如戰場上散落的殘兵敗將;破碎的衣襟之下,暗紅色的血跡正源源不斷地滲出,洇濕了大片衣衫,哪裡還尋得見半分刀宗弟子往昔的英氣與風采?
他曾以為,自幼便曆經千錘百煉的筋骨,應如那巍峨聳立、傲對蒼穹的山嶽般堅不可摧,任憑風雨如何侵襲,都能穩如泰山。可此刻,他的雙腿卻仿若長久浸泡在刺骨寒潭中的石柱,麻木不堪且沉重異常,每挪動分毫,都似有千鈞重負。每一次試圖提起那柄玄鐵刀,都仿佛要耗儘他全身僅存的最後一絲氣力,那玄鐵刀的重量,此刻宛如千鈞巨石,沉沉地壓在他的肩頭,壓得他脊梁都幾乎要彎折。疲憊之感,恰似附骨之疽,順著他的經脈,如幽靈般緩緩鑽入骨髓深處,一寸一寸地侵蝕著他的每一寸身體,令他痛苦不堪。
然而,他偏要將牙關咬得咯咯作響,哪怕牙齦滲出的鮮血,順著嘴角緩緩滑落,染得唇畔一片殷紅,也要拚儘全身最後的力氣,將那僅存的一絲氣力,凝聚成眼中那跳動不息的火苗。那火苗,是對勝利堅定不移的渴望,是對尊嚴至死不渝的堅守,在這片混沌的戰場之上,如同一盞倔強燃燒的孤燈。夕陽的餘暉,宛如一縷縷金色的絲線,輕柔地掠過玄鐵刀的刀刃,在他臉上投下一片片斑駁陸離的光影,這場驚心動魄的戰鬥於他而言,恰似一座熾熱無比的熔爐,正淬煉著他的鋒芒。隻要能夠熬過這黎明前最為黑暗的時刻,勝利的曙光,終究會如利劍般,刺破眼前那重重陰霾。
僵持的空氣,仿佛被一隻無形且力大無窮的巨手,緊緊地攥住,凝滯得讓人胸腔發悶,幾乎喘不過氣來,仿佛時間在這一刻也被按下了暫停鍵,世間萬物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靜止。直到薛飛發出一聲沙啞而又沉重的歎息,那聲音,仿佛是從他靈魂的最深處,被硬生生擠出來的一般,飽含著無儘的無奈與深深的疲憊,似是對這場殘酷戰鬥的無力妥協。緊接著,他如同一隻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的皮囊,重重地癱坐在地,那原本挺直的脊梁,此刻也如折斷的枯木般,再也無法支撐起他的身軀。
他顫抖著,緩緩舉起手中的白旗,那原本鮮豔奪目、隨風招展的布料,此刻已然褪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在風中無力地耷拉著,恰似他此刻已然萎靡到極致的鬥誌,再也尋不回往昔的昂揚與激情。這一聲認輸,宛如一塊巨石,投入了深邃無垠的深潭,在這寂靜得近乎死寂的賽場中,激起一圈圈緩緩擴散開來的漣漪,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宇文拓緊繃的神經,在聽到薛飛認輸的那一瞬間,如同一根被拉到極限,再也無法承受分毫拉力的琴弦,“啪” 地一聲,瞬間鬆懈下來。手中的玄鐵刀 “當啷” 一聲,重重地磕在石板上,發出清脆而又寂寥的聲響,仿佛是這場戰鬥的最後一聲哀鳴。他整個人也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撐,踉蹌著向前撲去,慌亂之中,隻得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刀身,才勉強穩住身形。額角密密麻麻的冷汗,如斷了線的珠子般,不斷滾落,滴落在發燙的刀刃上,發出細微的 “滋滋” 聲,瞬間騰起一小團白霧。那白霧迅速彌漫開來,模糊了他眼前的整個世界,讓他仿佛置身於一片虛幻的迷霧之中。
此時,看台上原本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與議論聲,仿佛突然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阻隔,變得遙遠而又模糊,如同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縹緲幻音。唯有擂台下小販叫賣酸梅湯的吆喝聲,混著遠處更夫那有節奏的梆子聲響,在這漸漸深沉的暮色中,顯得格外清晰,仿佛成為了這個世界此刻唯一真實可感的聲音,在這喧囂過後的寂靜裡,訴說著戰鬥落幕的餘韻。
在看台那片隱匿的陰影之中,雲逸靜靜地佇立著,宛如一尊沉靜的雕像。他袖口處繡著的銀線雲紋,在黯淡的光線裡隱隱閃爍,仿若流動的星辰。那袖口輕輕拂過冰涼的欄杆,發出細微而清脆的聲響,仿佛在這喧囂後的寂靜裡,獨自訴說著不為人知的低語。
眼前,方才還在擂台上翻江倒海、引得眾人目光如炬的兩位高手,此刻的狼狽模樣,恰似兩隻在殊死搏鬥後力竭的困獸。薛飛癱坐在一片觸目驚心的血泊之中,那身原本銀灰色的勁裝,此刻已滿是塵土與汙漬,破敗得不成樣子,衣角絲絲縷縷地垂落,宛如深秋枝頭搖搖欲墜的殘葉。宇文拓則艱難地倚靠著那柄玄鐵刀,勉強維係著站立的姿態,刀刃在青石板上拖曳出一道長長的、蜿蜒曲折的劃痕,恰似一條猙獰的傷疤,深深地烙印在石板之上,默默無言地傾訴著這場廝殺的慘烈與殘酷,每一道紋路裡,都似藏著驚心動魄的過往。
少年雲逸的嘴角,不經意間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似是對眼前場景有著彆樣的思索。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那塊溫潤的玉佩,那是臨行前母親親手塞給他的護身符。玉佩觸手溫潤,細膩的質感仿佛帶著母親掌心的溫度,刹那間,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家中後院那棵盛開如雪的梨花樹。在他的腦海中,那棵梨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如雪般的花瓣紛紛揚揚地飄落,宛如一場如夢似幻的花雨,營造出一片寧靜而美好的景象,與眼前充斥著血腥與殘酷的比武場景,形成了鮮明而強烈的對比。
“師弟可好!” 宇文拓強忍著周身的劇痛,扯動嘴角,試圖擠出一絲笑容,然而那笑容卻扭曲得比哭還要難看,仿佛每牽動一下肌肉,都如同撕裂傷口般痛苦難耐。他沙啞的聲音,好似砂紙在布滿鐵鏽的鐵板上狠狠摩擦,發出乾澀而刺耳的聲響,每吐出一個字,都仿佛要硬生生地扯動胸前那道觸目驚心的猙獰傷口。此刻,他的發絲淩亂地黏在汗濕的額頭上,一縷縷像是被濃稠的膠水粘貼過,狼狽之態儘顯。那裂開的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衣角肆意翻飛,遠遠望去,活脫脫像是剛從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戰場上僥幸撿回一條命的士兵,帶著劫後餘生的深深疲憊與曆經滄桑的沉重。玄鐵刀上的血跡,順著刀鐔緩緩滴落,一滴接著一滴,在地麵上彙聚成一條條細小的溪流,宛如紅色的蚯蚓,蜿蜒曲折地滲入石板縫隙,仿佛要將這場戰鬥的殘酷記憶,深深地鐫刻進大地的肌理,成為歲月無法磨滅的印記。
雲逸見狀,眼中閃過一絲急切,急忙上前一步。他那繡著暗紋的錦靴,穩穩地踩過滿地的狼藉,揚起一片細微的灰塵,在靴邊輕輕繚繞。他迅速伸出手,穩穩地扶住搖搖欲墜的師兄,當指尖觸碰到對方滾燙的皮膚時,心中猛地閃過一絲真切的擔憂,宛如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瞬間泛起層層漣漪。然而,他很快恢複神色,挑眉調侃道:“師兄這威風凜凜的模樣,倒像是剛從閻王殿走了一遭。” 他的話語裡,帶著少年人獨有的不羈與灑脫,那刻意放輕的語氣,恰似一縷輕柔的春風拂麵,在無形中悄然驅散了幾分凝重壓抑的氛圍,讓這片被殘酷戰鬥籠罩的空間,有了些許輕鬆的氣息。遠處如血的晚霞,像是一幅巨大而絢爛的畫布,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交疊的輪廓在青石板上輕輕搖晃,恰似一幅褪色的古戰場畫卷,帶著歲月的斑駁痕跡與曆史的滄桑,靜靜訴說著往昔那些刀光劍影、生死相搏的故事。
殘陽如血,似是一位癲狂的畫師,肆意地揮動著手中的畫筆,將比武場的琉璃瓦染成了如琥珀般的瑰麗色澤。整個場地像是被大自然這位神奇的魔術師披上了一層神秘而莊重的紗衣,散發著一種如夢似幻的氣息,仿佛在訴說著往昔那些不為人知的武林故事。
宇文拓斜倚著那斑駁的廊柱,這飽經風霜的廊柱,曆經歲月的洗禮,宛如一位沉默而睿智的老者,靜靜地佇立在那裡,見證著這場激烈無比的武林角逐。他身旁,玄鐵刀斜斜地支在青石板上,刀刃上凝結的血跡,在暮色如墨的籠罩下,泛著暗紅的色澤,恰似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乾涸傷口,觸目驚心,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方才戰鬥的慘烈。
宇文拓緩緩伸出手,那隻戴著金屬護腕的手,重重地拍了拍雲逸的肩膀。刹那間,金屬護腕相互撞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在這寂靜得近乎凝固的氛圍中,顯得格外突兀,宛如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打破了原有的寧靜。“師弟,這江湖擂台啊,就恰似那黃浦江洶湧澎湃的浪濤,表麵上瞧著凶險萬分,處處危機四伏,稍有不慎便會被無情地吞噬。可實際上呢,它卻暗藏著破浪前行、直抵巔峰的絕佳契機!” 他的聲音,因粗重的喘息而顯得斷斷續續,那氣息猶如拉風箱一般,伴隨著話語一同吐出,竟驚飛了廊下原本悠然棲息的麻雀。它們撲棱著翅膀,發出一陣慌亂的 “撲簌簌” 聲,匆忙地飛向天空,好似也被這緊張的氛圍所驚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