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入阿基坦山脈、試圖避開王國軍的叛亂主謀們,無一例外地全被俘獲。
他們都還活著。
雖然在對抗精靈的過程中受了些傷,但隻是皮外傷,無關緊要。而當守護阿基坦山脈的精靈遊俠毫無反對地交出俘虜時,洛斯菲爾德家族一時間甚至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份人情,我們終有一日會還。”
特羅伊微微頷首,向將叛亂主謀移交給他們的精靈騎士長表達謝意。
精靈則堅決拒絕了任何形式的回禮。
這種反應與那些甚至會把戰俘當作奴隸販賣、極度貪婪的精靈截然不同。反而更像是出於一種對人類的深刻敵意。
“呸!該死的精靈賤人!”
“王國軍竟然會追到阿基坦山脈來!”
“霧月王國總有一天會滅亡於人民之手!那無能的國王早晚會被憤怒的人民趕下王座,送上斷頭台!”
那些曾被精靈遊俠看押的主謀咬牙切齒,憤怒咆哮。
向精靈,也向王國軍——
傾瀉出無法言喻的憤怒與詛咒。
“王國騎士團,按我們提出的條件,立即撤出此地。”
莉安娜下令道。
她語氣中的沉重警戒讓特羅伊點了點頭,舉起手示意。於是,接收了主謀的洛斯菲爾德軍隊開始緩緩撤退。
“精靈。”
一直盯著特羅伊的莉安娜身旁,神情僵硬的貝爾班邁步上前。
埋伏在森林中的精靈遊俠立刻將箭頭對準了貝爾班,帶著一觸即發的殺氣,仿佛稍有妄動便會將他射成刺蝟。
“什麼事?”
莉安娜問。
貝爾班再次開口:
“尤金尤金·索托斯他還好嗎?”
突如其來的提問。
聽到尤金的名字,莉安娜原本帶著一絲警惕神色的臉頰一瞬間有所鬆動。
“他很好。他擊潰了魔王薩泊娜,是拯救了我們的精靈英雄。”
“啊,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貝爾班點了點頭。
聽到他安然無恙的消息,貝爾班的神情明顯放鬆了下來。
你和尤金是什麼關係?
莉安娜本想問出口,但最終還是忍住了。這隻是她私人的好奇而已。而她此刻的職責,是對人類軍隊保持警惕。
‘等下,洛斯菲爾德?洛斯菲爾德,洛斯菲爾德那個和怪物一樣的女人’
當洛斯菲爾德家的騎士們轉身離去時,
莉安娜這才意識到。
那個曾以壓倒性實力碾壓阿德娜·瓦倫西亞的“霧月七劍”之一,與魔王弑殺者並肩對抗暴炎魔王的王國女騎士
“海倫·洛斯菲爾德”,竟然與他們有所關聯。
‘她不會因為我對她家人不客氣,就找我算賬吧?以她那鬼脾氣來看,還真不是沒可能。得拜托尤金幫我擋擋她呃,尤金那變態估計會獅子大開口,但現在保命要緊。’
海倫·洛斯菲爾德的家人。
莉安娜幾乎可以肯定,那名率領王國軍的中年男子,就是海倫的父親。
從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沉穩又鋒銳的氣勢來看,便不像是普通人。他絕對是擁有堪比上位騎士長戰力的怪物。
特羅伊·洛斯菲爾德,如同經曆無數烈火錘煉後鑄就的鋼鐵。
‘嗯?不過’
正在目送洛斯菲爾德家族押送主謀離去的莉安娜腦中,忽然冒出一個疑問。
‘奇怪,他怎麼連自己女兒的安危問都不問一句?哪有做父親的不擔心自己女兒的?’
特羅伊始終保持沉默。
而剛才好不容易開口的貝爾班,也隻是詢問了尤金的情況,對妹妹隻字未提。
因為一點點時間差,尤金終究還是沒能與洛斯菲爾德家族碰麵。他和阿德娜匆匆趕往了馬赫裡特,隻因接到了緊急情報。
此時他們已經抵達神官長伊蕾娜的辦公室。
不少精靈騎士長已經聚集在那裡。從神聖帝國歸來的米格爾·楚,也正與眾騎士長一同在場。
“待會又要被海倫念叨了”
尤金撓了撓腦袋。
他把海倫一個人留在了瓦倫西亞城。
尤金想著此刻那家夥可能正氣鼓鼓地嘟著嘴抱怨他又不告而彆,一股心累便自然湧上心頭。
“這是從格拉納達南部地區傳來的消息,反叛的惡魔勢力已全部瓦解。”
伊蕾娜開口了。
一頭銀白長發的精靈少女神情凝重,語氣中帶著新危機即將降臨的警示。
能將數萬惡魔瞬間擊潰的怪物。
襲擊南部地區的數千魔物軍勢。
精靈偵察隊這關於魔王軍動向的情報讓伊蕾娜也不禁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到底是怎麼回事”
尤金咂了咂舌。
能在短時間內瓦解數萬惡魔的怪物,這種怪物不可能是憑空出現的。一定是有什麼新勢力介入了魔王軍。
新勢力的出現。
這就意味著,剛剛擊退魔王軍、才稍稍恢複和平的格拉納達南部地區,又迎來了新的威脅。
對曾拚儘全力將薩泊娜擊敗的尤金而言,這簡直是最惡劣的狀況。
“向來互不乾涉彼此領域的魔王軍,不可能會主動去協助薩泊娜。”
“那會是南大陸的人嗎?”
米格爾提出了自己的猜測。
尤金接過話頭:
“可能性很高。當然,現在下定論還為時尚早”
南大陸,那是一片謎一般的領域。
對人類而言是如此,
對魔王軍而言亦是如此。
南大陸始終保持著極度的封閉與孤立,如同一片未被馴服的原始荒野。
人們唯一所知的,就是那裡有一頭被稱為“萬獸之王”的怪物,淩駕於萬物之理之上,統治著整片大陸。大多數人都把這當成無稽的傳說,但尤金知道,“萬獸之王”是真實存在的。
“薩泊娜對那個南方的未知大陸,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當年薩泊娜被芙蓮·希莉德擊敗後,就是逃往了南大陸,並在那裡重新集結了潰散的魔王軍。若是南大陸真有人協助她,也並不奇怪。”
聽完伊蕾娜的話,阿德娜補充道,提到了未知大陸上可能存在的威脅。
薩泊娜的援軍。
她將格拉納達南部地區出現的新勢力如此稱作。
“嘖十有八九又有麻煩了。”
尤金抱著胳膊,站在一旁旁觀著精靈騎士長們的激烈討論,低聲嘀咕。
本以為終於能喘口氣了。
但這世道,總是不能如願。
他長歎一聲。
這破地方,怎麼這麼多麻煩事兒。
尤金一臉無奈地念叨。
“尤金!”
會議稍微進入了冷卻期。
為了透透氣走上露台的尤金,被阿德娜叫住了。
“嗯,乾嘛?”
“剛才的會議你怎麼看?”
“怎麼看?全是推測罷了。根本沒人知道那個支援薩泊娜的勢力到底是什麼來頭。現在這種情報一片空白的情況下,能做什麼?我們能做的,隻有防範,不讓敵人波及到這邊。”
“也是。”
阿德娜聽後點點頭,歎息中滿是沉思。
“我對南大陸的情報也很少。可能師父會知道吧不過,他離得太遠了,就算懷念也沒辦法。”
那是教導他成為“霧月七劍”的師父,同時也是被稱為“王國最強之劍”的男人。
尤金回憶起那名為海克因·恩維特的師父,臉上浮現出一絲深切的懷念。對他來說,那不僅僅是師父,更像是父親一樣的存在。所以每每想起,思念之情便油然而生。
“我也有位思念至深的師父,很理解你的感受。”
“嗯,多謝安慰。”
聽著阿德娜那充滿體貼的話語,尤金露出一抹勉強的笑容。
“格拉納達南部地區那邊是個問題,但我總覺得霧月王國也得提防一下。那個國家啊,我不止一次想著怎麼還沒滅亡偏偏又像前女友一樣老是在我腦子裡晃。”
你還知道“前女友”?
明明到現在連女朋友都沒交過。
看著尤金當著自己的麵一本正經地說著那些根本不存在的“前女友”,阿德娜差點沒忍住吐槽出口。
“不過眼下,還是得先處理這邊的問題,對吧,阿德娜?”
“嗯,謝謝你。”
“彆高興得太早,我可不會白乾活。你還記得之前的約定吧。”
尤金哈哈大笑。
聽著他那帶著調戲意味的笑聲,阿德娜猛地彆過臉,選擇逃避。
但她那尖尖的耳朵已悄然染上了紅暈。
不僅是耳朵,就連雪白的臉頰與脖頸也泛起了一層緋紅,
心潮起伏,灼熱難擋。
格拉納達南部地區被徹底染成了一片猩紅。
一顆顆失去了主人的頭顱滾落在地。
被啃食了一半的四肢,破碎得幾乎難以辨認的血肉殘塊,它們散發著腥臭,卡在道路縫隙之間。
“咕嚕嚕。”
一頭有著黑色毛皮的四足怪物發出古怪的低吼,慢吞吞地踱步前行。它剛剛飽餐一頓,尖銳的獠牙間還夾著一縷疑似人類頭發的發絲。
“既然騷亂已經平息,那就啟程前往南大陸吧。”
黑衣槍術師誇張地行了一禮,對薩泊娜與她的部下說道。
薩泊娜微微頷首。
但她的隨從們卻露出了一副麵對凶惡猛獸般的警惕神色。
那人所持之力,非是“武”之道,而是徹徹底底的“殺”。他那種隻為屠戮、為殺戮而生的力量,那種從地下釋放出的詭譎骨刺,令人戰栗。
“我有話要說。”
“請吩咐,暴炎魔王薩泊娜大人。”
薩泊娜啟唇開口。
引路的黑槍術師抬起頭來。
“如果你們打算以‘暴炎魔核’為交換條件,那還是趁早打消念頭。我在與‘魔王弑殺者’的一戰中,已經失去了魔核的一半。再加上,我還喪失了‘不死恩寵’。”
作為一個戰敗後一無所有的魔王,她所能拿出的,恐怕也隻剩那一半的暴炎魔核。
所以薩泊娜才認為,南大陸的支配者一定會向她索要這僅剩的魔核。
“唔。”
聽到薩泊娜的話,黑衣槍術師似乎陷入沉思,抱臂點了點頭。
沉默片刻之後,
他抬眼看向薩泊娜,緩緩開口:
“無妨。我主自是知曉此事。既然我主讓我前來拜見魔王薩泊娜大人,自然是認為您身上尚存可供交換的‘某種價值’。而您之所以被請入此地,也是為了交出那份價值。因此,還請不必擔憂。”
“明白了。我會付出應有的代價。”
“那麼,就請隨我前往港口。我已經為您開辟好道路。”
黑槍術師將黑色長槍扛在肩上,揮手指揮那些魔物。
那些曾如饕餮般貪婪進食的魔物緩緩散開,為其讓出一條通路。隨著魔物退讓,隱約顯露出道路儘頭的嶙峋白骨與零星殘肉。
“咕嚕嚕嚕嚕”
“咯咯咯嘎嘎嘎嘎。”
獠牙尚沾著鮮血的魔物們發出低沉的嘯聲。
但薩泊娜毫無懼意,徑直穿越那成千上萬的魔物大軍。即便那些魔物對她露出垂涎欲滴的眼神,凶光畢露,她的腳步依舊堅定。
而她的眷屬們看著這一幕,也不禁露出震撼與敬畏交織的神色。
“你難道不願追隨殿下了嗎?‘黑暗巨獸’之名,看來也不過如此。”
望著呆若木雞、如石雕般立於一旁的黑色牛頭人,惡靈騎士冷笑著諷刺道。
他邁開步伐。
隨著金屬盔甲撞擊作響,惡靈騎士緊隨魔王之後。
“一個隻剩空殼的廢鐵罷了!我誓死追隨殿下,無論她前往何處!你竟敢羞辱我的覺悟!!”
博爾赫斯厲聲怒吼,接著亦踏著沉重的步伐緊隨而去。
其他惡魔亦然。
那些曾在無數苦難與危機中始終不離不棄的惡魔,此刻亦神色堅定,向魔王獻上了他們始終不渝的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