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男的“動手”二字剛落,琉白的袖中便竄出半段銀亮的斷弦。
那是方才演武場碎琴時藏起的,裹著她方才運了七分內力的氣刃。
刀疤男瞳孔裡映出銀線破空的影子,喉間剛發出半聲悶吼,斷弦已擦著他耳際釘入身後槐樹——但這不過是虛招。
真正的殺招藏在她轉身的瞬間。
碎琴時崩斷的其餘琴弦本散落在地,此刻被她以足尖點地,借內力激得漫天橫飛。
七根琴弦如七柄細劍,精準貫入七道樹影裡最活躍的七個方位。
血花濺起的同時,兩聲悶哼、五聲重物墜地,七個黑衣人連拔刀的機會都沒有,便倒在雪地裡抽搐——琴弦上還帶著梁成刀上的腐骨散,方才她擦琴時特意染的。
刀疤男後頸的寒毛炸起。
他這才看清,眼前這素白身影哪是弱質女流,分明是北境沙場上殺紅了眼的修羅。
他摸向腰間的毒煙彈,指腹剛碰到機關,便見琉白抬了抬下巴——那是對杜一的暗號。
杜一早已繞到牆根,玄色披風兜頭罩下,正掐住最後一個活口的喉嚨:“說,你們主子是誰?”
“金金蟾堂”活口血沫混著毒汁湧出嘴角,話未說完便斷了氣。
“追。”琉白彎腰扯下刀疤男腰間的墨玉蓮佩,轉身便往巷口奔去。
毒煙彈炸開的青霧裡,她聞出了金蟾堂的獨門迷香——這是陳國在沂水的暗樁,她昨日便讓杜一查過,據點就在城東杜府。
雲召追上來時,靴底在青石板上滑出刺耳的聲響。
他望著琉白翻飛的衣擺,突然想起漠北那夜,狼騎突襲前,狼王也是這樣繃緊脊背,連尾尖都凝著殺意。
“姑娘!”他扯下外袍拋過去,“毒煙傷肺!”
琉白接住外袍裹住口鼻,腳步未頓。
杜府的朱漆大門在夜色裡泛著冷光。
門房剛要喝問,便見一道白影閃過——琉白的斷弦已纏住他的脖子,輕輕一勒,門房連悶哼都未發出便癱軟在地。
院內傳來倉促的腳步聲,七八個持劍護院從兩側廂房衝出,月光照在他們劍柄的金蟾紋上,映得滿院都是冷森森的光。
“金蟾堂的狗。”琉白扯斷門房脖頸上的鑰匙串,斷弦在掌心繞了兩圈,“今日起,沂水再無金蟾堂。”
她話音未落,琴弦已如靈蛇出洞。
第一個護院的劍剛舉到胸口,琴弦便從他手腕筋脈穿過,劍“當啷”墜地;第二個試圖繞後,被她旋身掃腿絆倒,琴弦順勢絞住他的咽喉;第三個揮劍劈來,她不閃不避,任劍尖劃破左袖,卻在劍刃觸及皮膚前扣住對方手腕,借勢一擰——“哢嚓”,腕骨碎裂聲混著護院的慘叫,驚得簷角銅鈴亂響。
後宅正廳裡,白發老人捏著茶盞的手猛地一顫。
他聽見前院的慘叫漸弱,知道派去的護院根本不夠看。
“去請鐵麵判官!”他對著身後的黑衣隨從吼道,“再讓人把密室的毒粉搬出來——”
“不用搬了。”
話音未落,琉白已掀簾而入。
她素白的衣襟沾著血點,發間珠釵歪了半支,眼尾紅痣在燭火下像團燒著的血。
白發老人後退兩步撞翻茶案,青瓷碎片紮進他腳踝,痛得他倒抽冷氣:“你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金蟾堂的暗號是兩聲短、一聲長的鳥鳴。”琉白扯下他腰間的堂主令牌,“你手下昨晚在西跨院外叫了三次。”她蹲下身,指尖劃過他衣襟上的九瓣蓮暗紋,“還有這玉牌,和軒轅澈的一模一樣——你說,他知道自己的暗衛被金蟾堂冒用嗎?”
白發老人的冷汗浸透中衣。
他突然想起江湖傳聞:北境慕容家的琉白女公子,十二歲單槍匹馬屠了漠北馬匪寨子,血濺半裡地。
眼前這人,分明就是那尊煞神。
“我我隻是替陳國辦事!”他哆哆嗦嗦去摸懷裡的匕首,“你殺了我,陳國會——”
“杜一。”琉白打斷他。
躲在房梁上的杜一像片落葉般飄下,玄色披風兜頭罩住白發老人的臉。
匕首還未出鞘,便被杜一扣住手腕,反折到背後。
“主子,要活口嗎?”他的聲音像浸在冰裡。
“不必。”琉白轉身走向後窗,“他知道的,還沒我多。”
“你!”白發老人的悶吼被披風悶住,話音戛然而止——杜一的指尖戳中他後頸大穴,手法精準得像在摘菜。
雲召踹開後宅門時,正看見杜一將白發老人的屍體拖進密室。
燭火在琉白背後跳躍,她正將金蟾堂的賬冊往火盆裡丟,火星子竄起來,映得她眼尾紅痣忽明忽暗。
“姑娘!”他喘著氣扶住門框,“你你殺了多少人?”
“十七個護院,三個管家,還有他。”琉白頭也不回,“金蟾堂在沂水的根基,該清了。”
“可陳國”
“陳國的手伸得太長了。”她將最後一本賬冊丟進火盆,火舌“轟”地竄高,“該砍了。”
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三聲梆子響。
那是三更天的梆子,但調子比尋常高了半分——江湖人約定的“八方來敵”暗號。
琉白的動作頓住,她嗅了嗅空氣裡的味道:東邊有鐵鏽味,是天策衛的玄鐵劍;西邊有檀香味,是後金國的降真香;南邊有馬糞味,是北境騎兵的皮靴;北邊有藥草味,是毒王穀的百毒囊。
“有意思。”她轉身走向院外,“四方勢力,同時到了。”
雲召跟著她跨出院門,便見四個身影已呈四角圍住庭院。
東邊站著個穿玄甲的青年,腰間懸著天策衛的銀魚符,劍穗上沾著血;西邊是個戴狐毛圍脖的女子,耳垂墜著後金國的狼牙墜子,指尖轉著柄淬毒的匕首;南邊是個裹著狼皮大氅的漢子,靴底沾著新鮮的馬糞,手裡提著柄北境雁翎刀;北邊是個背著藥簍的老婦,發間插著根淬毒的銀針,袖口滲出黑紅色的藥汁。
“慕容姑娘。”玄甲青年率先開口,聲音像淬了冰,“我家殿下說,隻要你歸順天辰,既往不咎。”
“小娘子。”狐毛女子舔了舔匕首尖,“我家可汗要你去草原管馬場,金帳裡的寶石任你挑。”
“白丫頭。”狼皮漢子扯了扯大氅,露出胸前的慕容家暗衛圖騰,“老爺子說你該回府認祖,五叔已經備了家法。”
“女娃娃。”老婦的聲音像砂紙磨石,“毒王穀缺個穀主夫人,我徒弟等你等得急。”
琉白望著四人,突然笑了。
她的笑像雪地裡炸開的紅梅,眼尾紅痣跟著顫了顫:“你們倒會挑時候。”她的手摸向袖中,那裡還藏著半段斷弦,“不過——”
“我誰都不歸順。”
話音未落,玄甲青年的劍已出鞘。
狼皮漢子的雁翎刀跟著劈來,狐毛女子的匕首擦著琉白耳畔飛過,老婦的銀針“噗”地紮進她腳邊的青石板。
雲召想衝過去,卻被老婦的藥霧逼得後退三步——那藥霧沾在他手背,瞬間鼓起一串紫泡。
琉白旋身避開玄甲青年的劍,斷弦從袖中竄出,纏住狼皮漢子的刀背。
她借勢一拉,雁翎刀“當啷”墜地,狼皮漢子踉蹌著撞向狐毛女子,兩人的兵器撞在一起,濺出火星。
老婦的銀針再次襲來,她低頭躲過,斷弦反手纏住玄甲青年的手腕,用力一絞——“哢”,腕骨碎裂聲混著青年的痛呼,在夜色裡格外清晰。
“好狠的手段!”狐毛女子抹了把嘴角的血,“姐妹們,往死裡打!”
四人的攻勢更猛了。
玄甲青年換左手揮劍,劍風帶起冷霜;狼皮漢子抽出腰間短刀,刀身泛著北境特有的青黑;狐毛女子的匕首塗了新毒,刀尖滴著綠水;老婦的藥簍裡飛出七隻毒蜘蛛,在地上爬得簌簌響。
琉白的衣襟被劃開兩道口子,左臂滲出鮮血。
她望著四人越來越緊的包圍圈,眼尾紅痣在夜色裡泛著妖異的光。
袖中的斷弦被她攥得發疼,那是最後半段琴弦,也是她的殺招。
“想抓活的?”她突然低笑一聲,“晚了。”
她的指尖在弦上一彈,斷弦嗡鳴如劍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