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啊不，準確的說，是人魔大戰一觸即發，畢竟得道成仙的人族，就清栩真人一個。
葉泠瀧站在雙方人馬中間，姿態決絕，卻沒分到戚臨塵半個眼神，處境十分尷尬。
魔族天性自由，大戰當前也無拘無束，當下就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這女人是個瘋子吧？
竟敢在魔尊麵前大言不慚。
魔後與他們魔尊伉儷情深，豈是此等無名小卒能挑撥離間的？
葉泠瀧聽著魔族那邊的言論，臉色一陣青一陣紅。
她咬著牙委屈得跺腳：“戚臨塵！事不過三，我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過來接我回魔界！”
霎時，魔族的躁動突然停止。
人族卻是驚疑不定，麵露憂懼。
難不成此女是魔族安插的奸細？！
空氣安靜得可怕，天空似有烏鴉飛過。
而後是魔族鋪天蓋地的哄笑。
“真把自己當根蔥了？”
“我猜她尿是啞光的吧？還沒最低等的魔女漂亮，也敢做魔尊大人愛上她的白日夢？”
“她是在挑釁魔後大人嗎？末將申請出戰，定要撕爛她那張造謠生事的嘴！”
葉泠瀧眼眶通紅，指甲嵌進掌心。
幽怨目光死死盯著雲端之上的男人，仿若被拋棄的糟糠妻，看到丈夫有了新的相好。
在清栩的摧殘下，她甚至忘了前世，戚臨塵救她隻為報恩，從未提及男女私情。
記憶將那段在魔界呼風喚雨的日子，自動美化成了戚臨塵對她死纏爛打，窮追不舍，還費儘心機逼她和他發生夫妻之實。
所以戚臨塵現在抱著蘇瓷，是移情彆戀，是對她的不忠和背叛！
“戚臨塵，你裝什麼假清高？！”
“一個破大婚辦了十九次，不就是想把事鬨大，看我為你吃醋嗎？好手段，我承認，你贏了！”
“我現在愛上你了，非你不可了，你滿意了吧？看我當著所有人的麵服軟，你心裡是不是特彆爽？”
她抬手抹了下眼睛，瘦削的身體搖搖欲墜，神色卻是倔強且高傲的，好像等著誰去討好似的。
這一次，戚臨塵終於動了。
他本不想當著夫人的麵大開殺戒，何況是殺這麼一個小嘍囉，簡直臟了自己的手。
奈何此女太會搬弄是非，再任由她滿嘴噴糞，恐怕夫人要對他生氣了。
葉泠瀧看著那道火紅的身影，以極致的速度朝自己掠來。
臉上仍舊維持著表情，嘴角的弧度卻出賣了她，顯得有些扭曲。
下一秒，一隻大手捏住她的脖頸，將她整個人從地上提起來，缺氧讓她麵色紫紅，青筋暴起。
“你很會胡說八道啊？”
“本尊讓你說話了嗎？”
“清栩狗賊教的是吧？”
戚臨塵用力一甩，葉泠瀧便以一種恐怖的速度朝清栩真人砸去。
帶起的氣流和魔氣，將周圍一眾修士摜倒在地，哀嚎遍野。
魔族不講究師出有名，先禮後兵，看見魔尊動手，一個個群情激奮，嘶吼著衝進戰場。
眨眼間便和修士們打成一團。
葉泠瀧沒被清栩接住，而是後背受了一掌，滾落在地上吐血不止。
周圍打殺的雙方刀劍無眼，混亂中踩了她一腳又一腳。
相比上次玄天門一戰，戚臨塵的修為又精進許多。
以一對多遊刃有餘，連剛飛升成仙的清栩真人，也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葉雲禾本來打算去幫忙，看了一會，發現沒她什麼事，乾脆收好武器，搬了個小板凳，挨著蘇瓷吃瓜看戲。
“阿瓷，我昨日剛尋來的雲靈果，你嘗嘗甜不甜？”
“還有這個，我殿裡魔女親手做的鮮花水晶糕，特意拜托我一定要帶給你吃，你可不要嫌棄。”
戚臨塵不準她養男寵，她最近就養了好幾個小美人在殿裡，這叫上有計策，下有對策。
剛把果子遞到蘇瓷嘴邊，不遠處發出一聲巨響。
葉雲禾定睛一看，戚臨塵徒手折斷了清栩狗賊的本命劍，一腳踢碎梵天寺住持的鎮魔塔。
“嘖嘖嘖，他這修煉速度，再過幾年要上天庭啊……”
葉雲禾說著，想起什麼，促狹的眼睛帶著笑意，眸光在蘇瓷身上寸寸摩挲，曖昧拉絲。
她壓低聲音：“阿瓷肯定很辛苦吧？他也太不懂憐香惜玉了，就算是爐鼎體質，也不能沒日沒夜胡來啊！”
“要不阿瓷跟我私奔吧？”
話音未落，一道魔氣精準劈在葉雲禾腳邊，她這才訕訕閉了嘴，眼睛仍是盯著蘇瓷瞧。
阿瓷美死她得了！
看得見親不著，抓心撓肝的，戚臨塵這個狗東西，小氣鬼！
她心裡正憋得慌，一隻纖纖素手捏著桃花糕遞過來。
輕柔的嗓音鑽進耳朵：“雲禾也吃，這花糕甜而不膩，軟糯清香，想來做糕的是為妙人。”
“她有心了，雲禾記得替我謝謝她，謝禮還請幫忙轉交。”
蘇瓷從儲物袋裡取出一個錦盒。
葉雲禾受寵若驚，差點被糕點噎到，手忙腳亂收了錦盒，含糊應聲：“好、好，我記住了！”
其實這份糕點是她自己做的，擔心被戚臨塵使絆子，才故意撒了個微不足道的小謊。
沒想到！竟然！她也太幸福了吧！
葉雲禾慢悠悠吃完了點心，才起身加入戰局，她是魔界右護法，對戰的自然不是泛泛之輩。
玉衡峰大師姐秦嵐。
記得對方也是阿瓷的朋友，葉雲禾出手留有餘地，雙方打得你來我往，都沒有出殺招。
秦嵐皺了下眉，終於察覺出異樣：“你是葉家那個前族長之女，青龍玉骨葉雲禾？”
當年與她齊名的天之驕女，家中突生變故，銷聲匿跡數百年，如今竟然成為了魔界右護法！
葉雲禾收了鞭子，笑容有幾分諷刺。
“是啊，拜你們玄天門清栩真人所賜，若非他為蒼生大義取我父母骨血煉丹，今日我才是玄天門大師姐。”
秦嵐難以置信：“你說什麼？！”
清栩真人……怎麼可能？
葉雲禾不欲糾纏，轉身離開，腳踝卻被一隻沾滿血汙的手握住。
葉泠瀧吐出一口瘀血，嗓音嘶啞：“雲禾姐姐，救救我，是我啊……”
葉雲禾冷笑一聲，抽出腳踝，狠狠碾碎了對方的手掌，骨骼碎裂的哢嚓聲，被淹沒在激烈的打鬥中。
“現在知道求我了？當初你傳出族中血脈機密，害死我父母時，不是很會裝無辜裝可憐嗎？”
葉家並不如秦家根基深厚，清栩真人不敢動秦家朱雀靈脈，聽聞葉家有青龍玉骨，便喬裝打扮找上門。
父母為護她周全，被清栩真人煉成藥人丹，這才讓資質平平的清栩真人脫胎換骨，修為一騎絕塵。
墮魔之後，葉雲禾才發現，清栩所做之事，不止殘害同類，魔族妖族更是他下手的重點族群。
眾所周知，仙人飛升無法留在人間界，過於強大的能力，會摧毀人界的平衡，清栩真人卻能強留在此。
因為他將殘害的怨靈製成陣法，蒙蔽了天機，才能暫時留在人間。
“他所求的屠魔正道，根本不是為了天下蒼生，而是為了他自己！”
九重天上，仙人也分三六九等，仙上有神，他清栩最重名利，會甘心從任人差遣的小仙做起嗎？
蕩平魔族是他的謊言，煉化魔族提升修為，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葉雲禾冷眼斜睨，對秦嵐道：“你若不信，問問我這位好妹妹便知，清栩究竟如何飛升成仙。”
秦嵐看向葉泠瀧：“你實話實說，我為師姐，必保你性命。”
葉泠瀧哭著搖頭，身上多處重傷，直接痛得暈厥過去。
好在秦嵐修為高深，又是朱雀靈脈，直接用術法探了她的識海。
不堪入目的畫麵湧進腦海。
不過幾息，她停了術法，臉色黑沉得能滴出水，再看向葉雲禾，對方早已化作青煙，直奔清栩真人而去。
這一戰，修仙界慘敗。
魔族將修士們包圍起來，沒有對他們動手，也沒有放他們離開。
戚臨塵拎著奄奄一息的清栩，看樣子是去了玄天門的方向，不知道他要對玄天門做什麼。
秦嵐神色恍惚，持劍護著師弟師妹們，沒有聚焦的瞳孔仿佛行屍走肉。
魔兵們忽然喧鬨起來，紛紛讓開一條道，紅衣如火的身影翩然而至。
“屬下拜見魔後大人。”
秦嵐警惕地抬起頭，卻聽聞來人喚她：“師姐，招待不周，見諒。”
她苦笑搖頭：“小師妹言重了，你也是迫不得已，師姐不怪你。”
“這些日子，你在魔界受苦了。”
她抬起手，想碰一碰蘇瓷，卻發現自己滿手臟汙，又尷尬地縮了回去。
還沒藏到身後，掌心被人握住，用一方潔白的手帕輕柔擦拭。
蘇瓷開口解釋：“師姐，你誤會了，我沒有受苦。”
“和戚臨塵成婚，是我與他兩情相悅，今日是我第十九次大婚，理應請師姐和諸位同門喝杯喜酒。”
秦嵐：“……什麼？”
短短半天，她受到兩次衝擊。
恰在此時，暈厥的葉泠瀧，撐著最後一口氣爬起來，指著蘇瓷控訴，聲淚俱下：“你把我的氣運還給我！”
“戚臨塵要娶的人是我！養尊處優的人是我！你把他還給我嗚嗚……”
秦嵐疑惑：“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她該不會得了失心瘋？”
她忍著惡心，再次探查了葉泠瀧的識海，避過那些汙穢的記憶，終於在深處找到了一切的答案。
“原來如此。”
天機不可泄露，她沒有說出來。
蘇瓷點了點頭：“是這樣，大師姐還願意喝我和臨塵的喜酒嗎？”
秦嵐有些窘迫：“我可以嗎？”
今日毀了小師妹的大婚，也有她一份，小師妹不怪罪她已是寬宏大量，還要留她吃席喝酒？
猶豫不決間，戚臨塵帶著清栩真人回來了，與他們一同回來的，還有大批魔族妖族，甚至是麵黃肌瘦的人族。
葉雲禾一腳踹翻清栩真人，取出一個偌大的水晶球，將修仙界隱藏千百年的秘密公之於眾。
“都看仔細了，這就是你們修仙界第一人，光風霽月的清栩真人，背地裡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清栩煉化怨靈的陣法，就在絳雪峰後山結界內，因為怨氣終年不散，絳雪峰才會日日飛雪，陰冷非常。
戚臨塵帶回來的那些證人，就是從陣法中救出的幸存者，但他們被陣法日夜蠶食，壽數也所剩不多。
葉泠瀧知道自己快死了，看到清栩像落水狗一般被毆打唾罵，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著笑著眼淚簌簌滾落。
“戚臨塵，你不救我，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她又看向蘇瓷：“你卑鄙無恥，搶了屬於我的命，是你害了我！你遲早也會遭到報應！”
蘇瓷神色無奈：“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是我把你當爐鼎采補嗎？是我把你打成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嗎？”
她指向清栩真人。
“這一切是他做的啊，忘了他是怎麼糟蹋你的了嗎？把你關在密室裡，叫天天不應，你恨死他了對不對？”
葉泠瀧一愣，灰敗的眼裡突然迸發出強烈的恨意，直直射向清栩真人。
蘇瓷給她遞了把刀：“去吧。”
葉泠瀧拿著刀砍向清栩，蘇瓷卻又不給她報仇的機會，她眉眼微彎，語氣溫柔：“雲禾，動手。”
一柄長鞭猶如青綠的毒蛇，猛然穿透清栩真人的胸口，將奄奄一息的仙人攪得魂飛魄散，血肉模糊。
長鞭沒有停下，刺穿了葉泠瀧單薄的身體，她倒在清栩的屍體上。
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仇怨，野心，欲望……被鞭子的破空聲打散，眾修士來時氣勢洶洶，此刻卻瑟縮著，抱團取暖。
戚臨塵換了身乾淨的喜服，把蘇瓷抱在懷裡打趣：“夫人可真會殺人誅心，本尊更喜歡了，怎麼辦？”
就要這樣才對，叫那瘋女人汙蔑他，死不瞑目是瘋女人應得的。
隻是……
“夫人對右護法也太上心了。”
連親手報仇這種機會，都要惦記著留給右護法，再這樣下去，他堂堂魔尊豈不是要被護法撬牆角？
成何體統？！
接收到戚臨塵警告的視線，葉雲禾無所謂地挑了挑眉，從懷裡摸出一個精致的錦盒，得意地揮了揮手。
來啊，有本事弄死她啊？
……
這一場人魔大戰，修仙界大張旗鼓地來，雖然傷亡慘重，卻沒有灰頭土臉地回去，而是留下喝了喜酒。
玄霄真人代表修仙界，和魔族定下和平盟約，從此人魔兩界化乾戈為玉帛，友好相處，互通有無。
清栩真人曾經的四個徒弟，在酒桌上喝得爛醉如泥，不知道是因為清栩的惡行敗露，還是因為受了情傷。
蕭濯幾人從魔界回去後，便自請下山遊曆，成了庇佑一方的仙君。
而葉雲禾和秦嵐不打不相識，經常跑去人間叫秦嵐喝花酒，有時還給秦嵐帶一兩個極品魔族男子。
……
戚臨塵和蘇瓷第一百八十五次大婚的時候，成婚地點已經從魔界換到妖界再換到鬼界……
連閻王也對這對愛侶無可奈何。
結個婚而已，又不是要撕他的生死簿，沒什麼大不了的，隻要他們不打上天界，一切都好說。
但戚臨塵不怎麼喜歡陰森森的鬼界，還在夫妻對拜就突發奇想，語出驚人：“夫人，明年咱們去上麵逛逛？”
兢兢業業當證婚人的閻王心驚肉跳：“您說上麵？哪個上麵？地上？”
戚臨塵：“天上，瑤池仙宮。”
閻王眼前一黑：“……”
祖宗，那是能隨便逛的嗎？
直到第二年夏天，他上天庭述職，親眼看見某位魔尊和天帝相談甚歡，才勉強相信了天庭是可以隨便逛的。
再威嚴再正經的場所，對戚臨塵而言，不過是個和夫人成婚打卡的地方，他想去便帶夫人去了。
這位橫空出世的魔尊找上門時，天帝心裡是十分緊張的，就怕對方一言不合拆他的仙宮，天庭經不起折騰。
窮。
沒想到對方隻想辦個婚禮。
還給了一大筆場地租賃費。
他自然求之不得，好好接待，再加上天後和幾位頗有地位的女上神，都想跟魔後交朋友，事情更是水到渠成。
隻是天界也留不住戚臨塵。
他從前並不覺得魔界以外的地方有趣，如今有了夫人陪著，哪裡都想看一看瞧一瞧，最好踏遍海角天涯。
對了，說到海……
戚臨塵化作初遇時的模樣，順著手臂鑽進蘇瓷袖口，沒一會兒，又從領口爬出來，盤在柔嫩的脖頸上。
“夫人，明日去東海龍宮可好？”
“好，海角天涯，陪你踏遍。”
和對的人，哪裡都是良辰美景。
就這樣挽手走到地老天荒，也隻覺時光如梭，彈指一揮數萬年。
……
有人受傷嗎？
有。
非牛馬打工人魔界左護法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