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頂不忿,恨不得下去揪住榮淮的脖領理論。
牽機說,榮家的榮淮是個負心漢,利用小團子小姐的母親平步青雲後又變了心。
是個禽獸。
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他咬著筆頭,考慮要不要把這記錄添油加醋幾句,讓主子親自處理榮淮,給小團子小姐出氣。
忽然一陣不尋常的風聲刮過。
鶴頂呆滯的神情猛地收起,機警抬頭,四下望了望,猛地抬手夾住飛來的暗器。
他滾了一滾,盯著暗器飛來的方向,果然看見一抹匆忙離開的黑色。
再低頭看向指尖夾著的東西。
這哪裡是暗器,分明是一張折得僵硬的紙條。
‘明日桂花樹下相見’
沒有落款,也沒說給誰。
甚至沒提是哪棵桂花樹。
鶴頂歪了歪頭,直覺告訴他,這張紙條應該要呈給主子。
……
紫電按照榮儀貞的囑咐,將字條送到鶴頂手上,趁著夜色又回到了寧安樓。
臥房內。
青霜磨墨,榮儀貞靜坐在燈燭下,提筆作畫。
前世,她冒雪匆匆趕去官道上時,入目遍地血紅色。
有侯府中她熟悉的人的屍體,也有被侯府反擊後的刺客屍體。
如今仔細回想起來,那些刺客身上似乎有著一個統一的標識,也許就是某個組織的徽記。
榮儀貞閉目仔細回想,緩緩下筆,將記憶中的徽記畫在紙上。
第二天,安禾大長公主府。
榮儀貞乖巧坐在大長公主身邊,手裡拿著一疊花花綠綠的花樣子。
“姨母,我覺得這幅纏枝紋比較好看,繡在青綠色的裙擺下,雅致得很。”
安禾大長公主慈愛地接過花樣子,微舉到遠處仔細打量,‘嘖’了一聲:
“雅致倒是雅致,但也太素了些,給我用還行,你們小孩子穿的衣裳還是鬨騰些的好。”
葉濯下朝握著紙條來赴約時,庭院中的桂花已經謝得七七八八,味道也不似之前濃鬱。
秋風乍起,吹落幾片花瓣落在他緋紅的官服上。
榮儀貞抬眼,就見一片金桂花雨中,站著位身形挺拔的少年。
陽光透過桂花樹的枝葉,灑下斑駁的光影,如為少年溫和俊朗的麵容上添了一抹碎金。
葉濯微微昂首,肩背筆直,脖頸修長,隨著清晰的下頜線微動,喉結上下滾動。
榮儀貞聽到一聲朗潤的男音:
“榮二小姐,彆來無恙?”
自從上次廚房突然改了送到寧安樓的菜色,榮儀貞幾乎可以確定,葉濯早在榮府埋下了暗線。
連灼華樓主母的臥房屋頂,都有鶴頂趴著記錄。
她無恙與否,葉濯應該最清楚。
安禾大長公主抿唇,強忍住姨母笑,看看葉濯,又看看榮儀貞。
少年男女,彼此對望,一眼萬年這種事,她也曾經曆過。
“湉湉,我剛想起駙馬好像有事找我,你先陪葉大人聊一會兒,我等下就來。”
將空間留給二人。
安禾大長公主動作很快,急匆匆抓住婢女的胳膊,讓人扶著她快步離開。
榮儀貞這才站起身,見葉濯沒動,便走出廳內,來到桂花樹下。
她福身行禮:“多謝葉大人在榮府以美食款待。”
葉濯眼神落在榮儀貞的身上,看著她乖巧行禮的樣子,不自覺就笑了出來。
這小丫頭,不是個省油的燈。
一乖起來,準沒有好事。
榮儀貞還打算禮貌一番,猝不及防聽見葉濯的笑聲。
她站直了身子,揚頭莫名看向葉濯。
四目相對。
葉濯眼中噙著笑意,一雙勾人的狐狸眼,眼睫濃而修長,望向她時,眼眸微動,流光溢彩。
榮儀貞不自覺多看了兩眼,心底暗自感歎:
難怪京中有人會用‘妖媚’這個詞來形容葉濯。
隻因他無意間的一個眼神,實在是有讓人心跳都停止幾下的本事。
意識到自己被迷惑了,榮儀貞趕忙定了定神,壓下亂七八糟的想法,問:
“葉大人笑什麼?”
被問到頭上,葉濯依舊沒收斂笑意。
“我笑榮二小姐真是有趣,你自家的食材,自家的奴仆,做出來奉到你的桌上,為什麼要來感謝我呢?”
榮儀貞“哦”了一下,語氣平常:“那就不謝了。”
葉濯一頓。
見人被晾了一下,榮儀貞心裡才算是滿意。
她壓下勝利者的得意,雙手將一張圖紙奉上。
正是她昨夜畫的那張刺客身上的徽記。
“這是什麼?”
要說正事了,葉濯狐狸眼中的光芒收起三分,認真接過紙張打量。
榮儀貞說:“一個圖樣,應該是某個組織的標記,或者家徽,想請葉大人幫忙查探。”
葉濯忍不住提醒她:
“榮二小姐,本官堂堂正二品左都禦史,不是江湖上的包打聽,你……”
他話沒說完,就聽榮儀貞篤定道:“與肅王有關。”
安禾大長公主的駙馬姓顧。
前世,人人都以為身為葉濯遠親的顧駙馬應該是穩穩的葉黨。
可就是他,在葉濯與肅王相爭最緊要的時候,在背後給了葉濯重重一擊。
那時所有人才知道,原來顧駙馬一直是肅王的人。
榮儀貞仔細想了想,當年,昭平侯府被問罪,顧駙馬主動提供的幾大箱賬冊成了定罪的關鍵。
如果顧駙馬是肅王的人,那麼是不是意味著,想要搞垮鄭家的是肅王。
那些殺手,便是和肅王有關。
葉濯眸色沉下,認真打量榮儀貞:“你……”
他沒想到榮儀貞會有把手伸到朝堂來的意思,
此前就算知道小丫頭性子強勢,不肯屈服於繼母磋磨,也不願讓著那一雙外室兄妹,也隻是以為她最多在內宅鬨一鬨。
如今……
她定是被那一家子欺負緊了。
榮儀貞抬眸,就見到葉濯望向她的眼中帶著奇怪的憐憫。
她疑惑歪頭:“我什麼?葉大人覺得我是個小姑娘,所以不應該摻和這些朝堂大事?”
“當然不是。”
葉濯幾乎就在一個瞬間否定了她的說法,繼續道:
“自古江山政壇從不缺少優秀的女子,她們隻是不像男人這樣有諸多便宜。”
“若有一天,女子能同男子一樣,生來便有站在朝堂之上的權利,隻怕我等……”
他說話一頓,微低下頭,語調柔緩,似是在哄她,慢慢道出四個字:“望塵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