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山鄉,有很多孩子隻讀兩三年,學會認些字就不再去學堂了。
蘇知知:“我怎麼還要上學?”
郝仁:“學無止境。”
伍瑛娘也道:“知知,你最近許久沒有看書練字了吧。”
蘇知知不說話了。
她最近的確沒有看書寫字。
蘇知知把求救的目光看向周圍一圈人,奈何這種時候大家全都讚成知知要念書。
連不著調的老徐都說:
“知知你還小,就算想闖蕩江湖也太早了。你也不能日日悶在家裡,總要學點東西,交些朋友。哪怕是人家唱戲的也得學戲文呢。”
蘇知知歎一口氣,知道自己是躲不過去了。
關於知知讀書的具體規劃,大家想法略微不一樣。
“要不請先生來家裡教吧?”
“哪個先生能在家裡管住知知?不如我們自己上手教。”
“我們自己懂是一碼事,教人是另一碼事,我們沒秦老頭教得好,而且手上都有活呢。”
“要我說,還是送書院吧,找個好點的書院……”
“我知道,我最近已經把全長安的書院信息都打聽清楚……”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討論得很激烈,像是在說這座宅子裡最重大的事情。
蘇知知高高舉手:“我有問題!”
大家轉過頭來:“說。”
蘇知知:“有沒有不念書的書院?”
眾人:……
郝仁揉揉眉心,這個時候才深刻意識到,在黑匪山這幾年中薛澈對蘇知知學習上的帶動作用。
他現在真是萬分想念薛澈。
經過討論,大家擬好了一份書院名單,把合適的書院都圈出來,不合適的就劃掉。
最後留下兩個書院。
郝仁放下筆,略微滿意地頷首:
“鹿鳴書院和珠璣書院,可以二選一。離得不算遠,且都有不少女學生,聲譽也很好。以知知的水平,考入沒有問題。”
蘇知知坐在門檻邊聽了一耳朵,也沒太聽清,回頭道:
“邱夫子說過,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不管是什麼書院,我得先去看看才行!”
院子裡雪人化了半個身子。
今夜雲重,月亮和星星躲在背後。
北風從窗戶縫隙中鑽入,吹得燈火左扭右擺。
蘇知知坐在桌前的影子也被拉扯得變形。
蘇知知拿著筆,正認真地給薛澈寫回信:
【阿澈:
新年吉樂!
西北軍營的夥食不好吃的話,你可以去五毒穀蹭飯。花姐姐說她已經設法給五毒穀傳過信了,你和薛伯伯在五毒穀吃飯免費。
但是彆去多,去多了可能會被嫌棄。
長安城過年很熱鬨很好看,坊間掛滿了走馬燈。我來了長安,才知道為什麼有些人家叫高門大戶。
前兩日搬家的時候,我坐在馬車上,看見你家了。你家門匾上寫著鎮北侯府,門好大好高,像我們村口的樹一樣高。
聽說,你家隔壁就是我爹以前的家。
那宅子門上貼著好多封條,好像已經貼了好久好久。
門也很高大,簷角還雕了瑞獸,比潯州最大的宅子還好看。我才知道,原來我爹小時候住的是那樣氣派的房子。
我一直盯著那宅子看,可是我爹隻看了一眼就不看了。
我現在住的宅子也很大,我們運氣好,花很少的錢就買下來了,徐伯伯也沒有綁人老母。
我原以為來到長安可以不用念書,誰承想這兩日我爹他們竟然又想送我去書院了。
在念書這件事上,他們心腸真是比過年的臘肉還硬。
過完正月,我就要親眼去看看書院了。
嗚呼,人生實乃變故多端!
昭慶十年正月初一
知知】
蘇知知寫完落款,眉毛一挑,又在落款下麵補了一句:
【哦,忘了說,我的力氣變大了,他日相逢,當較腕力,輸者請客。】
蘇知知折好信,塞進信封裡,拿漿糊封好口。
她把信寫好交給家裡大人,等機會合適的時候會送去西北。
蘇知知的正月初一到十五都過得很充實。
花二娘和虞大夫帶著她滿京城玩。
花二娘手頭寬裕,請知知和虞大夫去京城裡的茶館、戲樓、食肆。
彆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知知是花二娘和虞大夫的孩子。
花二娘被人誤認作知知娘親的時候,隻是笑。
虞大夫對孩子一事並不執著,花二娘倒是想要個孩子,最好是像知知這樣的女兒。
但是虞大夫給花二娘把過很多次脈了,知道花二娘少時服毒多,雖然都解了,但多少還是傷身,。眼下不適合生育,需要先調養幾年,調養好後便可有孕。
花二娘也不強求,那就先調養幾年再說,吃吃玩玩,天天好心情。
正月十五,元宵節這日,大瑜素有賞花燈的習俗。
長安城連續三日夜不閉坊,百姓可四處賞燈。
花二娘豪氣地說要請宅子裡所有人一起去街上吃炸湯圓,還要給所有人買麵具。
大家便一起出來看花燈,吃湯圓。
走到後麵便三三兩兩散開在擁擠的人群中。
月圓,燈明。
四處掛起的花燈彙成星河鋪滿頭頂。
在街市穿梭的行人好似星河中的遊魚一般。
蘇知知左手牽著伍瑛娘,右手牽著郝仁。
她臉上戴著剛買的猛虎麵具,伍瑛娘挑了了個猴王麵具,而郝仁戴著青麵獠牙的儺戲麵具。
“小猛虎”抬頭問:“爹,長安哪裡的花燈最好看啊?“
溫和的聲音從青麵獠牙下傳出:“再往前麵走就是霓裳畫舫,每年都會做許多花燈,精致且彆出心裁。”
“那我們快去!”
曲江池畔,霓裳畫舫裝點得如一條巨大的錦鯉一般,舫尾係七色綾羅,遇風則展如虹霓。
畫舫有三層高,上麵掛了數盞精致的花燈。
燈影搖曳,照得蘇知知披風上的梅花影影綽綽開了一半。
“那個燈籠好看!”蘇知知一眼就看中了個魚龍轉影燈。
那燈罩外刻了許多遊弋的魚影,花燈內設置了機關牽引燈罩,燈罩快速轉動時,魚影又化成連綿的波浪。
伍瑛娘見蘇知知著實喜歡,正打算掏錢買,卻聽見老板娘道:
“一盞花燈五百兩。”
伍瑛娘掏錢的手不動了。
花錢也不是這麼個花法。五百兩?她不如給秦老頭一百兩,讓秦老頭在嶺南做十盞花燈。
蘇知知也知道五百兩太貴了,有錢也不能當傻子。
老板娘又笑道:“要麼花十兩銀子來猜燈謎,若是能連著猜中十個,能任選花燈帶走。”
言下之意,若不能連著猜中,十兩銀子片就打了水漂。
長安果然是銷金窟。
伍瑛娘和蘇知知聽說猜謎後,卻都瞬時眼睛放光地看郝仁。
郝仁咳嗽兩聲,掏出銀子: “咳咳……可以試一試。”
可老板娘接了銀子,繼續道:
“今年的規矩改了,隻能讓孩子猜,大人可是猜不得的。”
郝仁:???
“我猜?”蘇知知先是意外,然後就躍躍欲試道,“那就我來吧!”
畫舫的小廝取來一個鍍金的瓶子,讓蘇知知伸手抽燈謎。
“左看馬靠它,右看它靠馬,左右一起看,腳踩萬裡沙。打一字。”蘇知知念出口。
下一瞬她就眉開眼笑:
“是駝!駱駝的駝。”
她去年在西北的時候就見過駱駝,可不就是腳踩萬裡沙麼!
同一時刻。
畫舫另一頭。
戴著鎏金神鳥麵具的女童,拿著同樣的燈謎,開口:
“我猜出來了,是駝字。”
蘇知知:為什麼要看書學字?
郝仁:你看,能掙花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