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我給姨母拍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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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一盞盞宮燈亮起。

明惠宮。

洗漱好的蘇知知趴在窗邊,第一次發現枯樹也很好看。

乾枯的老槐樹沒有葉子,光禿禿的樹枝朝天伸展,像一隻掌心朝上的手,正好托住了月亮。

“知知,在看什麼?”

裴姝沐浴完後,穿著中衣,黑長濃密的頭發披下來。

“我在看樹和月亮。”蘇知知轉過身來,看著裴姝坐在鏡前梳頭發。

蘇知知原本是住在偏殿的,但是兩人下午說了很久的話後,裴姝實在喜歡她,又見她不怕生,便晚上睡在一起。

冬月把門窗都關上了。

屋內隻剩三人。

蘇知知專心地看著裴姝梳頭,見梳齒從發根溜到發梢。

裴姝見她呆呆的樣子可愛,招手讓她過來:

“你盯著我看做什麼?”

蘇知知走過來,小手在裴姝的頭發上摸了摸,用很小很小的聲音說:

“姨母好看,我喜歡看姨母。”

裴姝揉了一下蘇知知的腦袋,拿梳子幫蘇知知梳頭:

“知知也好看,頭發很黑也很多。”

裴姝的動作很輕柔,舉手投足都嫻雅從容。

蘇知知在黑匪山的時候,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子,這樣的氣質。

她以前總聽人說‘美若天仙’這個詞,可是她也沒見過天仙,怎麼知道到底多美呢?

但她現在見到了。

姨母就像天仙一樣。

蘇知知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和姨母,忽然問:

“姨母,我和我娘長得像麼?我爹給我畫過我娘的樣子,但是畫的不是小時候。我娘小時候長我這個樣子麼?”

裴姝拿著梳子的手頓了一下,指尖撥開知知額頭的碎發:

“你和你娘神韻很像,性子也像,但五官不太像,你五官有點像你外祖母。”

她把知知抱進懷裡,輕輕拍了幾下。

她們倆沒哭,但旁邊的冬月一個勁地抹眼淚,衣袖都哭濕了。

冬月蹲下身來,對蘇知知說:

“婢子第一眼見姑娘,就想到恩人。”

她說不上來原因,明明鼻子、嘴巴都不像,可是笑起來的神態卻像極了。

蘇知知已經知道冬月的身份,便問:

“冬月姐姐,你叫我知知就行了。我娘以前是不是特彆俠氣?”

冬月又抹了一把通紅的眼,十分肯定道:

“恩人俠肝義膽,慷慨仗義,是婢子心中第一女俠!婢子這點三腳貓的功夫也是恩人教的。”

冬月說完又要哭。

她忍不住,根本忍不住。

隻要想到意氣風發的恩人受了那麼多苦,含恨而去,她眼裡就像藏了一條河,怎麼都流不完。

冬月哭了一會兒,說:

“婢子今夜去外邊守著,不會讓人靠近,娘娘和知知放心說話。”

冬月在門口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出去。

外邊的小宮女們見到冬月出來,借著月光看見冬月臉色不太好,眼睛還有點紅。

“冬月姐姐怎麼了?”

冬月凶巴巴道:“我今日在外邊守夜,用不著你們在這了。”

小宮女們聽懂了。

平日冬月都是在殿內守著的,可蘇姑娘來了,娘娘喜歡蘇姑娘,冷待冬月,把冬月趕出來看門了。

怪不得哭呢。

小宮女們自覺遠離了些。

月色朦朦朧朧,籠了一層紗。

木窗在地上投下橫縱交錯的影子。

蘇知知湊近在裴姝的懷裡,覺得姨母懷裡香香的。

裴姝拍著蘇知知的背,給她講家中弟妹小時候的事情:

“……淩雲和璿兒總是又吵又打,淩雲自小能說會道,璿兒哪裡吵得過他?可璿兒力氣大,淩雲打不過她,連跑也跑不過。”

“他們小時候有一回追追打打,淩雲摔跤,膝蓋磕破了。璿兒非要背著淩雲去找你外祖母,可她一路背著淩雲摔了好幾跤,等你外祖母看見的時候,兩人不止膝蓋摔破了,連額頭上都撞起了大包……”

蘇知知聽得在被窩裡麵咯咯笑。

她沒想到看起來那麼沉穩的爹,小時候還跟妹妹打架。

怪不得她和薛澈打鬨的時候,爹老是擔心薛澈受欺負,原來是爹小時候沒打贏。

“姨母,我和阿澈也會打架,不過我們都學了功夫,村民們說那叫切磋。”

裴姝幫蘇知知拉起被子:“我聽棣兒說了,你很會使鞭子。”

說到功夫,蘇知知可就有點驕傲了:

“我學了我娘留下來的秘籍,彆人都看不懂,隻有我能練。阿澈的功夫雖然比我差一點點,但也算很好了。”

裴姝問:“他練什麼功夫?”

蘇知知:“他跟紫玄長老練紫霄劍法。我以前沒聽過,不過聽村民們說是很有名氣的劍法,不是誰都能學的。”

裴姝撫著蘇知知的手頓了一下,喉間忽然乾澀,在夜色中緩了一會兒才說:

“嗯,聽說是最厲害的劍法。”

蘇知知問:“我爹是不是小時候常哭?我在黑匪山的時候,爹、娘、我還有阿澈住一起,爹是最容易紅眼哭的人。”

“爹哭的時候,娘就要哄哄爹。”

裴姝:“聽你這麼說,我又放心些,淩雲能遇到瑛娘,也是福分。”

蘇知知點頭:“我爹也這麼說,他說他跟著我娘上山後,學了好多事情。”

蘇知知掰著指頭:

“我爹以前隻會念書寫字,現在他會燒火做飯,會種菜拾柴,還會把蘿卜乾切得很整齊。我爹很會煎荷包蛋,煎出來的蛋圓圓的,一點也不焦,我最喜歡吃我爹煎的蛋。”

“但是我爹有時候也笨笨的,買菜的時候總是把嫩豆腐和老豆腐買錯,好多回了……”

裴姝靜靜地聽蘇知知講。

蘇知知渾身都是熱乎乎的,好像一顆太陽鑽進她懷裡,將她眼底的霜都暖化了。

月上中天。

蘇知知講著講著沒了聲音,似是睡著了。

裴姝還在輕拍著蘇知知的背,她的手在輕顫,身子在顫。

連著眼角滑下的淚也在顫。

不同於在慕容宇麵前流淚的樣子,她咬著牙,以手捂唇,壓住自己低低的嗚咽聲,眼角酸楚地皺出好幾道紋路。

天仙痛哭的時候也不好看,就像被水泡皺了的月亮。

讓人好想用手將它一遍又一遍地撫平。

裴姝哭到一半的時候,腰間環上來一雙小手,抱得很緊。

裴姝低頭,見知知不知何時抬起頭來看著她,眼中清亮。

“姨母。”

知知輕輕叫了一句,裴姝的眼淚掉得更凶了。

裴姝:“知知……姨母是不是嚇到你了?”

蘇知知學著裴姝拍自己那樣,輕拍著這裴姝的後背:

“不嚇人,但是看姨母哭的時候,心裡會好疼。我給姨母拍拍。”

蘇知知把臉埋在姨母的懷裡。

胸口的位置仿若有一顆掙紮著要發芽的種子,要從她心裡鑽出一道裂縫來。

宮裡很大,很奢華,仆婢眾多。

吃飯、穿衣、泡茶都不需要自己動手。

聽說長安城的富貴人家都是這樣過日子的。

所以爹以前不會燒柴不會做飯不會切蘿卜乾,也不用上街買豆腐。

爹不是笨,而是以前從來都不需要做這些……

蘇知知拍著裴姝。

裴姝哭濕了枕頭。

後半夜的時候,兩人才終於睡著了。

皇宮偌大。

失眠的永遠不止一個。

乾陽殿內,慕容宇在寬大的龍床上輾轉反側。

他很煩躁。

人生不同階段有不同的煩心事。

少時煩的是自己不被看中,後來煩世家聲望過重,又煩政務繁多。

當了皇帝後,日子也不是那麼順風順水的,很多事情也隻是表麵光鮮。

可慕容宇最近比以往都要煩躁。

近日都沒怎麼去後宮寵幸佳人們,隻稱自己事務繁多。

連裴姝那邊,他也隻是白日召過來一起說話用膳。

他不是不想,而是發現——

他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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