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三千僧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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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光山。

聖旨已經傳到了山上。

山上好似很安寧祥和的一片。

悟真聽說明日要去東宮做法事了,而且是他們所有人都一起進宮。

他在菜地裡忙完澆水除蟲後,帶著早飯回院裡。

“師父,我們明天要入宮,我要準備什麼?”悟真抓著一個半張臉那麼大的素包子。

明燈大師動作慢悠悠地喝著稀飯:

“你不必準備,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

“這次還要我撒香灰麼?我可以一邊誦經一邊撒香灰了。”悟真還記得幾年前去宮中撒灰的事。

明燈:“你不用撒灰,也不用誦經。”

悟真意外:“那我做什麼?”

明燈看著悟真:

“悟真,你明日可以不用去。“

悟真拿包子的動作都頓住了,以為自己聽錯了:

“師父,為什麼?我現在很會念經了,可以念得和師兄們一樣快。念經的時候再也不會睡著。”

悟真知道,明天寺裡幾乎所有人都要去宮裡的,他想和師父在一起,和師兄們在一起,不願意一個人被留在山上。

明燈搖頭:“哎,悟真,我們師徒倆都這麼胖,在馬車上很占位置的。我們明天要去那麼多人,車上可能坐不下。”

“你還是個孩子,就不要上車擠了。”

悟真低頭看看自己,不得不承認師父說的有道理。

但他認真說:“師父,我可以站在馬車上,不用坐……我不坐馬車,跟著走也行。而且悟空和悟淨師兄他們會願意和我輪流坐車的。

“我可以走很長的路,在宮裡走很久也不會累。”

“我還可以忍著肚子餓,等做完法事之後再吃飯。”

悟真叨叨叨地說了一串,堅持要跟著一起去。

明燈聽著悟真的碎碎念,沉默地將一碗稀飯都吃完了,抬起頭來道:

“你若這麼想去,那就一同去吧。那你要聽為師的話,為師叫你走的時候,你就要走。”

悟真不知道師父說讓他走哪去,但是聽到師父鬆口了,他笑得眼睛眯成兩道彎彎的縫:

“好,我肯定聽。”

……

黑山府。

郝仁今日有些亢奮。

在椅子上坐不住一會兒就要站起來。

他在府內踱步,將偌大府邸的每個角落都走了一遍。

踱步時,他雙手負於身後,藏在拳頭裡的指尖微顫。

他極少有這樣心緒難抑的時候。

明日。就是明日。

這和他們原本商量的時機差了些。

原本的計劃是要等到黑山軍快到京城他們再行動,可是鐵勒汗攻打、寧安和親這些事情刺激得慕容宇和慕容禛提前倒下了。

宮中召僧人做法的旨意下來得比預計更早。

裴姝在宮中暗示太後的時候,也沒料到一向拖延此事的慕容宇會這麼快就下旨。

但不論如何,旨意已下,一切沒有回頭路。

三千僧人入宮,袁遲統左武衛禁軍在宮城外守著,黑山府的高手在約定的地點接應……

黑山府的村民看著郝仁從前院晃蕩到後院,又從後院晃蕩到前院。

伍瑛娘乾脆往郝仁手裡塞了掃帚:

“阿仁,我知道你靜不下來。剛好,你把前後院都掃掃。”

郝仁拿過掃帚掃地,掃著掃著,地麵乾淨了,指尖也不抖了。

蘇知知今日從武學館回來了。

她也知道明日是個非同尋常的日子。

蘇知知和薛澈問郝仁:

“明日我們要進宮麼?”

郝仁:“明日宮中人手足夠,且宮中混亂,你們不要進宮,我也不會進宮添亂。”

他要做的是安排好人手,運籌帷幄,不可衝動。

事成之時,該見的自然能見到。

蘇知知和薛澈雖然想進宮,但他們知道這是籌謀已久的大事,他們若亂來的話也許會打亂計劃。

薛澈:“好。”

蘇知知忽而問:“明日宮中混亂,京城內其他各處的禁軍得知後也會亂對不對?”

郝仁頷首:“會。”

宮中消息會傳得很快,整個長安城都會亂。

蘇知知的睫毛扇了一下,有了打算:“明日不用我進宮,那我就不進。爹,你們忙你們的。我要去另一個地方。”

薛澈回頭對上蘇知知的眼神,好似知道了蘇知知想去哪:

“我同你一起去。”

伍瑛娘這時候走過來,仿佛也猜到了蘇知知在想什麼:

“明日外麵亂,娘同你一起去。”

蘇知知:“好。”

郝仁原先還有些疑惑,不知女兒說要去哪裡。

可是等到晚上,他看見知知係在腰間的鞭子換了。

蛇皮鞭換成了金龍鞭。

月色裡,金龍鞭泛著冷光。

郝仁了然,喉頭微動,囑咐知知:

“明日出門小心,今晚好好休息。”

初秋的夜裡已經不再燥熱。

涼風拂過,很舒服。

蘇知知躺在床上,懷裡抱著金龍鞭,睡得很安穩。

但很多人這一夜都不曾睡著。

慈光寺這一夜好像格外漫長。

山上山下的僧侶睡覺時,僅僅是閉著眼而已,沒有睡。

明燈躺在床上,看著漆黑的夜色一點點散去。

這天色有點像他當年逃出宮時的樣子。

那一夜也很漫長,長到他一度以為自己用儘全力也逃不出魔爪般的夜色。

熹微的晨光從窗欞照進來,落在明燈的僧袍上。

明燈閉上眼,緩緩地呼出一口氣。

再睜開眼時,竟然見悟真的一張圓臉湊了過來。

“師父,醒一醒,我們要起床了。今日要下山去宮中的。”悟真搖了一下師父的胳膊。

悟真昨晚睡得早,今日起得也早。

師父答應了帶他也去宮中,他可不能拖後腿。

“師父,我去打水來給你洗臉,你就清醒一點了。”

悟真一邊打水,一邊喃喃念著:“還好我醒得早,不然師父就睡過頭了。”

明燈:……

天完全亮了。

三千名僧人從慈光山的各處角落湧出。

宮中派來的宮人引著長長的隊伍往宮城去,像一條灰色的河流,蜿蜒入宮。

到了宮門口,所有的僧人一一接受檢查,確保身上沒有帶利器。

僧人隊伍中,還有一座用幾匹馬拉動的大佛像。

例行檢查的禁軍仰頭,見佛頭處泛著金光,佛祖麵含慈悲又不失威嚴,讓他多看一眼都覺得不由自主地想拜下。

那禁軍士兵認得,這是慈光寺的鎮寺之寶。

他過年的時候跟家人去慈光寺燒香拜佛,隻能遠遠地望一眼這大金佛像。

沒想到慈光寺的僧人做法事,竟將鎮寺之寶都挪出來了。

禁軍士兵心中念了幾句佛祖保佑,然後恭敬地繞過佛像,繼續檢查後麵的僧人。

有三千僧人要檢查,他們檢查得也不是很細,後麵的僧侶大致搜一搜就過了。

一番折騰下來,待到他們進宮,已經是日上中天了。

宮牆被和煦的日光照得紅豔。

雙手合十的僧人目不斜視,衣袍拂過漢白玉階,跟著引路的宮人進了東宮。

太子仍然在東宮內沒有轉醒,太後和慕容宇今日也來了東宮,一同坐觀法事。

“明燈大師來了,今日有勞各位師父祛災除厄。”太後對明燈大師道。

明燈上前一步:“阿彌陀佛,貧僧等出家人眼見太子為怨煞所困,如墜苦海,渡其離苦,此乃佛門子弟本分。”

慕容宇坐在殿內榻上,時不時地咳嗽,臉色沒比暈過去的慕容禛好多少。

殿外,寬闊的庭院中已經設好了法壇,法壇上供著香燭貢品。僧人們將大金佛像推至法壇中央。

三千僧入場,分列法壇四周,盤膝而坐,霎時梵音響徹東宮。

他們在法壇周邊圍坐了數圈。

悟真的位置不在師父旁邊,而是跟在師兄們後頭,在很外圍很後麵的位置。

被師兄們一擋,人家都看不見這後邊還坐著個小和尚了。

悟真的臉色變得有點奇怪,身子也有點彎下去。

肚子好疼。

他能忍累,能忍餓,但是肚子疼想上茅房可忍不了。

他今早怕自己餓著,多吃了個素包子,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才肚子疼。

悟真坐在地上,身子像個胖毛毛蟲一樣左扭扭右扭扭。

實在是忍不住了。

他站起身來,走向離他最近的一個宮人:

“這位施主,請問茅房往哪邊走?”

那宮人看悟真也覺得挺稀罕挺可愛的。

這麼多的僧人後邊跟個小和尚,就像買東西附贈了一個小的一樣。

“小師父,茅房要往那邊走,然後左拐……”

悟真記下了位置:“多謝施主。”

悟真腳步匆匆地去了。

法壇上,香燭旺盛,佛像森然。

明燈大師身著袈裟,坐在佛前。

慕容宇、太後、太子等一些宮人皆在殿內。

慕容宇無精打采地倚坐在窗邊榻上,眼神落在明燈大師身上。

不知為何,他今日明明是第一次見明燈大師,卻恍惚在哪見過。

細細想時,又琢磨不出。

視線中,明燈大師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進殿。

太後坐在殿內上首的雕花椅內,目露探究:

“大師為何不念了?”

明燈大師微笑:“貧僧想問問太後,為何信佛?”

太後手中的翡翠念珠折射出光澤:

“自然是因為佛祖慈悲。”

明燈大師頷首:“但世間有因果,佛祖不會護作惡之人逃避苦果。”

太後麵色一僵,窗邊的慕容宇也肅了臉色。

太後察覺到今日的明燈大師有些反常。

明燈大師繼續問:“這東宮的怨煞之氣,敢問太後可查清了從何而來?”

太後眉頭一壓,冷聲道:

“大師莫忘了分寸。哀家請大師進宮是為了驅除怨煞之氣,其餘的,大師就莫多管了。”

太後看了桂嬤嬤一眼,示意桂嬤嬤帶宮人將明燈大師請出去。

桂嬤嬤會意,走向明燈。

“阿彌陀佛。”

明燈大師悠長地歎了一句。

“要驅除這東宮怨煞,不止要三千僧眾做法,還有一事。”

“大師需要什麼儘管說,若是香油錢,哀家給多少都——”太後的話說到一半,字眼堵在喉間。

呲——

刀尖刺破衣料和皮肉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走到明燈大師麵前的桂嬤嬤,眼球瞬時驚恐地往外凸,張開的嘴邊溢出一串血來。

慈悲微笑的明燈大師握著一把利刃。

利刃已經插入了桂嬤嬤的胸口。

桂嬤嬤的胸脯急促起伏,身體笨重地倒下,鮮血在地上蔓延開。

殿內有那麼短暫的一刻陷入死寂。

寂靜中。

明燈大師抬頭,再次對上太後的眼睛。

桂嬤嬤的血濺在他的袈裟上,他滿手鮮血,卻合掌念一聲“阿彌陀佛”。

“若要驅除怨煞,得朗朗清明,還需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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