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雨多風急。
雨水連綿不絕,打在池麵上嘩啦啦聲不斷。
陳逸早早醒來,吃過早膳,便連亭閣也沒去,就待在書房裡。
一邊聽著窗外雨打風吹,一邊習練書道。
倒也彆有一番韻味。
小蝶在旁磨墨,瞧著他寫的字,隻默默在心裡讀著。
“小樓昨夜又東風……東風不與周郎便……便是朱唇素麵……麵?”
沒有麵字開頭的詩詞了。
轉而又是一句毫無關聯的詩“三山半落青天外”,後麵接上一句“偷得浮生半日閒”。
詩詞零零散散,字卻是寫得很認真。
小蝶雖是對書法不甚精通,鑒賞不足,但眼力不差,能看出那字上的隱約芳華。
有此意境,書法之道的造詣自然不會差了。
“姑爺,今日雨大風急,您……你不擔心二小姐?”
蕭驚鴻不在,春荷園便也恢複成往日的閒散規矩。
小蝶從善如流,再次改回了稱呼。
陳逸隨口回道:“夫人不用我掛心,她會處理好一切的。”
這段時日,他多少清楚蕭驚鴻的脾性。
傳統是傳統一些的,譬如守禮法和大魏法度,尊師重道兼顧尊老愛幼。
但也有著軍伍曆練出來的行事風格。
用“雷厲風行”或許有些牽強,總歸沾點兒邊,行事尚算得上果決。
加之她的修為實力,想來些許風雨對她構不成困難。
小蝶有些不解,“姑爺,話本上說,夫妻分彆總會掛念的,裡麵的才子還會寫詩呢。”
陳逸手下微頓,接著寫完最後一筆,“話本與現實總有幾分距離。”
不過他倒是的確寫了一首詞。
想了想,陳逸將這頁雲鬆紙放在一旁繼續道:“偶爾我也會想起夫人。”
譬如昨晚修煉結束,看到那則情報時,他就在想,蕭驚鴻該是多強,才會令那些隱衛忌憚。
與她相比,侯府內的其他人,連同老太爺在內,似乎都不被隱衛們放在眼裡。
顯然這樣的掛念,並不符合小蝶此刻的幻想。
但隻聽到陳逸說偶爾會想,小蝶便好似放下心來,笑著說:
“小蝶知道了,姑爺是想念二小姐的。”
陳逸笑了笑,沒去繼續解釋掛念和想起的區彆,隻吩咐她:
“去叫無戈起床,稍後去大姐那裡用過午膳。”
“哎。”
春困秋乏夏打盹,小孩子夏天多睡會兒挺好。
特彆是雨天,更適合睡眠。
若不是陳逸習練武道後,精力充沛,他倒也想睡個懶覺。
午膳時間。
陳逸一手撐傘,一手抱著蕭無戈前往佳興苑。
小蝶則是撐著一把小傘,去後廚拿些吃的,守在春荷園裡。
剛剛來到佳興苑。
陳逸便看到木樓外,蕭婉兒穿著一身厚厚的豔紅色大氅,臉上略有焦急的催促著:
“畫棠,一路上定要小心些,縱是著急,也要注意自身安全。”
而在她對麵的沈畫棠並未撐傘,反而是一身蓑衣鬥笠的打扮,遠遠瞧去有幾分江湖女俠的風采。
要出遠門?
陳逸心中浮現猜測,便抱著蕭無戈走了過去。
沈畫棠看了看兩人,當先行禮道:“大小姐,我記下了,您保重身體。”
“有娟兒和翠兒她們在,你不用擔心我,隻管自己小心些。”
說著,蕭婉兒又是叮囑幾句,便讓沈畫棠帶著幾名甲士一同前去。
待人走後。
陳逸瞧著她臉上那一絲擔憂,想了想問道:“那批藥材出了問題?”
蕭婉兒一怔,卻是沒想到他能猜出,遲疑著點頭道:
“那批剛到蜀州地界就遭逢大雨,已然不能走水路,改走陸運偶有匪患出沒,所以我讓畫棠帶人去迎一迎。”
陳逸哦了一聲,便跟著她進入木樓。
蕭無戈則是在旁寬慰道:“大姐,姐夫曾說,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咱家經曆了那麼多劫難,以後應不會有波折了。”
陳逸放他下來,擦掉他身上的些微雨水,悄悄瞪了他一眼。
他無意中說的些詞句,倒是被這小子全拿去用了。
蕭婉兒聽完,卻是安心許多,眼眸有意無意的掃過陳逸,“大姐也希望是這樣。”
得道者多助……
他們蕭家近些年為了守衛魏朝南疆,付出了那麼多,倒的確贏得了些名聲。
她隻希望那批藥材不要有事,否則接下來半年時間,蕭家各房都要苦熬了。
熬得時間久了,人心浮動,難免會生出些亂子。
陳逸瞧出她的心思,笑著說:“先吃飯,總要填飽肚子,才有力氣做事。”
蕭婉兒囁嚅兩下嘴唇,嗯了一聲,便吩咐身旁的丫鬟去端來飯菜。
不過到底心情好了一些,加之蕭驚鴻不在。
午飯期間,蕭婉兒也能和陳逸說上幾句話。
大多是有關於濟世藥堂的事,有些是如何經營藥堂,有些是如何管理藥堂的主事、醫師和賬房先生等。
雖是些司空見慣的事情,但陳逸聽得很仔細,與他過往的牛馬經曆一一印證,倒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彆。
非要說特彆的話,大抵就是蕭婉兒這位掌管蕭家所有營生和財賬的“大管家”了。
相比蕭驚鴻軍伍曆練出的果決,蕭婉兒處事倒也不遑多讓。
隻是性格使然,蕭婉兒似是不願把事做絕,總想著麵麵俱到。
便連那些位於藥堂最底層的學徒,她都想著照顧到。
不可謂不細致。
但如此行事,怎麼說呢?
陳逸不敢苟同吧。
人的精力畢竟有限,錢財、人事、親眷往來等等,不可能做到儘善儘美。
往往一心想著麵麵俱到的人,最終都會落個裡外不討好,總歸會有些人不滿。
不過陳逸隻在心裡想想,倒也沒去指手畫腳,隨便的出主意。
如今蕭婉兒掌管偌大的蕭家,已是不易。
便是有失偏頗,或者行事略有瑕疵,想來也不會惹來眾怒。
“大姐,問一個問題。”
“但說無妨。”
蕭婉兒一雙眼眸看向他,心中多少有幾分忐忑,隻希望他不要說些與藥堂無關的話。
畢竟,畢竟蕭無戈還在……
陳逸卻是正色道:“蜀州五家藥堂內部,一切事務都由各自掌櫃定奪?”
蕭婉兒心下鬆了口氣,想了想回道:“確實如此。”
“每間藥堂所處位置不同,麵對病員不同,因而我便沿用慣例,讓他們自行處置。”
“若是遇到實在棘手之事,方才由我或者府裡的幾位長輩出麵解決。”
陳逸了然的點點頭,便低頭吃飯,不再多問。
尚算鬆散的管理,難免會讓人鑽了空子,前任濟世藥堂的掌櫃便是如此。
不過這樣的規矩,倒也能讓各家藥堂掌櫃有一定的自主決策權。
若是真有能力,便可將藥堂經營的超出預期。
隻是顯然,如今蕭家所有的五間藥堂內的掌櫃,多是守成之姿,腦子不算活泛。
想來……應是與獎懲有關。
最後陳逸想到昨日看到的濟世藥堂的賬冊,對蕭家藥堂營生的收入也有了大致推算。
“每月淨利不超過兩千兩,算上田地租稅,每月應也不超過四千兩。”
看似不少,但算上蕭家各房的月例錢,和裝點門麵排場所需的花銷,估摸著每月剩不到千兩銀錢。
難怪老太爺要賣掉壽禮給蕭驚鴻建造互市。
再加上蕭婉兒如此緊張那批藥材,看來府上的銀錢大抵算是捉襟見肘了。
這些念頭隻在陳逸心中閃過,便不再過多深思。
有些了解,總歸沒什麼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