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逸自然是沒瘋的。
不僅沒瘋,相反此刻他比任何時候都要冷靜。
自從昨晚得知蕭東辰乃是隱衛一員,以及推測出他這隻“雛鳥”在隱衛中所扮演的角色後,他便清楚今後要給自己弄些保護色了。
藥堂掌櫃和蕭家閒散贅婿是他第一層保護,也是明麵上的偽裝。
王紀和閆老板是第二層,算是他為以後準備的後手。
至於第三層,便是他的武道修為和技法進境。
當然,這也是最為重要的一層保護。
若是他擁有比肩夫人蕭驚鴻的武道修為,那些隱衛必然不可能這般輕視他。
沒錯。
在陳逸看來,他這位“雛鳥”就是隱衛手中一枚不起眼的棋子。
看似很重要,實際上他應是無足輕重的。
否則,先前那些隱衛怎會允許他出現逃婚之事?
知道原身是一位文弱書生,還不加以保護,放任自流式的讓他成長……
估摸著頂多把他當個閒棋。
成了一本萬利,便是不成,他也影響不到大局。
隱衛,或者說京都府朝堂裡的那些大臣們,都已然張弓搭箭射向蕭家了。
“若是原身還活著,隻怕他也會把隱衛記恨上。”
這般想著,陳逸便帶著王紀去藥堂裡間說著之後的安排。
總結下來就那麼幾句話。
比如仍舊維持藥堂問診開方子、讓病員去其餘藥鋪拿藥的老一套。
比如那間藥材鋪子的位置得換一換,不能在挨著濟世藥堂了,太過紮眼之類。
“還有換個大點兒的店麵,生意嘛就要往大了做,小打小鬨算什麼事?”
“今後不光做濟世藥堂的生意,連同蕭家其他藥堂和蜀州城的大小醫館的生意一並做了。”
“而且除了藥材外,還要有一些治療特定病症的處方藥,可與藥堂合作出售,分些利潤出去便是。”
聽完,王紀明白了陳逸的打算。
想了想,他問道:“藥方不論在哪個藥堂醫館都是不傳之秘,尋常抓藥還可以用價格貴賤來遮掩。”
“若是用了哪家藥堂的方子被人發現了,那就……”
陳逸嗯了一聲,“藥方的事,我來想辦法,你隻管把鋪子開起來。”
說著,他看向王紀笑著說:“以後你就是那間鋪子的老板了。”
王紀自然清楚個中意思,思索片刻,他神色複雜的問道:
“我有一事不明,不知您為何這般做?”
陳逸笑容依舊,隻是語氣不免有一絲唏噓:“防患於未然吧,不然以後我想過幾天悠閒日子都難咯。”
儘管這般說估摸著王紀仍有不解,但他並不打算解釋太多。
“你隻需記住,我與你一樣,隻想著賺點兒錢,以後能幫助那些有需要的人。”
王紀聞言,臉色平緩許多。
接著他便起身,鄭重行禮道:“既然姑爺不棄,王紀便豁出去跟您做一番大事。”
“今後我和老閆若有二心,任憑您發落!”
姑爺?
陳逸心說他還把自己當成蕭家人,姑且算他是一個念舊的人。
若非現在無人可用,先前他也不會讓王紀等人簽字畫押,以此作為籌碼了。
想讓風箏飛得高,他手裡得有足夠長的線才行。
畢竟他不是蕭婉兒,對王紀這等人天然缺少信任。
“那幾位醫師、學徒和賬房,便由你出麵打點,務必讓他們對今日的事守口如瓶。”
“還有那筆銀錢收上來後,一並作為藥鋪的本金。”
“不過你記住,這筆錢遲早要還給蕭大小姐的……”
陳逸又交代幾句,便讓王紀出去安撫藥堂幾人了。
他隻在旁看著,時不時補充幾句,寬寬這些人的心。
待王紀離開藥堂,劉四兒和葛老三兩人進來後,瞧著已經準備開門營業的醫師、學徒和賬房,都有著摸不著頭腦。
兩人對視一眼。
劉四兒示意他上前詢問。
葛老三撓了撓頭,便湊到陳逸跟前問道:“姑爺,事情都解決了?”
陳逸一邊看著賬本,一邊點頭:“他們同意把之前貪墨銀錢還回來,這件事便就此揭過吧。”
至於什麼時候還,就是他說了算了。
因而他不忘提醒道:“還有你倆彆在府裡嚼舌根,免得讓人聽去,給大姐帶去麻煩。”
葛老三看看劉四兒,見他明白過來,便不再多問。
如今姑爺已是濟世藥堂的掌櫃,這裡一切自然由他做主。
不過他們兩人作為府裡親衛,倒的確不能說些影響大小姐聲譽的話。
尤其他們都知道蕭婉兒掌管府內錢袋子這件事,二房和三房的人多少都有些不滿的。
陳逸也不管劉四兒和葛老三什麼心思想法,便是劉四兒把這件事報上去,短時間內隱衛也不可能知道他所做的事情。
退一萬步講,便是隱衛知道了又如何?
興許他們還會很高興他這位“雛鳥”的成長。
事實上,此刻劉四兒心裡的確生出類似的想法。
雖說他不清楚方才藥堂內發生的事,但就因為陳逸的遮掩,讓他猜測這位“雛鳥”應是有了動作。
隻是不知他打算在這間藥堂上做什麼文章。
想來他最終都要回到做官或者去定遠軍上吧?
解決掉王紀之事後。
陳逸便一直待在濟世藥堂,臨近傍晚才往回走。
期間他從櫃上取了錢,讓劉四兒跑去東市邊上的酒樓捎帶回飯菜,請藥堂內的醫師、學徒和賬房一並吃。
算是徹底寬了他們的心。
下午的時間,陳逸沒做彆的,就坐在那幾位醫師的旁邊看著他們診斷病人、開方子和針灸。
每來一位病人,他都會依著近來學習的醫書,結合腦海中的醫道,在心裡給出一個結果。
有時和幾位醫師診斷結果一致,便連開得方子都一般無二。
有時不一致。
最後多半都是他診斷錯誤。
“醫道四診,望聞問切,我就隻占了前三個,最關鍵的診脈沒上手,有錯漏倒也正常。”
陳逸這般寬慰自己。
好在不論結果正確與否,他的醫道技藝總算有了些進展。
[修習醫術·四診成功,等級:初窺門徑]
[修習醫術·針灸成功,等級:初窺門徑]
這兩個隻算是醫道實際能上手的技藝。
實際上整個診斷過程大致是通過四診收集病人信息,再運用八綱,確定“表證”。
所謂八綱,就是表裡、寒熱、虛實、陰陽這些。
最後開的方子,以及針灸等等都是依據“表證”,做的“解表”。
而這些還隻是醫道入門級的一小部分內容。
其他還包括陰陽五行、臟腑經絡、藥材等。
若不是陳逸近來又看了幾部醫書,以及那部《傷害雜論》,單單弄清楚整個過程都費勁。
“好在有醫道玄奧的指引,不然這條路怕是比武道還難走。”
回去的路上,起初雨水稍歇,便是烏東街上熙熙攘攘,都有股清新芳香。
然而好景不長。
陳逸帶著劉四兒、葛老三還未回府,陰雲便再次聚攏。
細密的雨水滴答飄落。
甫一回到春荷園,陳逸便讓小蝶的去打水洗澡。
除去身上被雨水打濕外,他那身在藥堂沾染的藥材味道更為刺鼻。
小蝶去忙活著。
蕭無戈跑過來,小臉幽怨:“姐夫,你總算回來了,都不帶我去玩。”
陳逸也不解釋,直接把沾了藥味的袖子蓋在他臉上。
“聞一聞?”
蕭無戈皺著眉,“什麼味?好難聞。”
“知道難聞就好,看你下次還想不想跟我去藥堂玩。”
“去,姐夫能去,我也能……”
一牆之隔的佳興苑內。
蕭婉兒聽到旁邊的說笑聲,心下一鬆。
她知道陳逸今日去了濟世藥堂,本還擔心他不習慣那裡的環境。
如今聽到他這般歡笑,總歸是邁出了第一步。
“二妹先前說過,若他表現好,就會安排他去其他地方……”
蕭婉兒看著屋外細雨,不覺間攏了攏身上大氅,蒼白臉上映出一抹複雜神情,輕聲呢喃:
“也好。”
……
此時,烏東街以東,臨近蜀州府城東城門的一處酒肆內。
柳浪仍舊一副放蕩不羈的樣子,獨坐在窗邊角落,桌上一壺酒、兩盤羊肉,自顧自的吃著。
原本掛在他腰間的長刀,正平躺在他左手邊,刀柄朝外,由細密絲線纏繞,刀鞘質樸,看不出任何紋路。
約莫一炷香後。
柳浪喝完那壺酒,打了個酒嗝,方才開口道:“大老遠讓我來,不會為了請我吃飯吧?”
聲音輕微,幾不可聞。
沒想到接著便有一道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找你來自然有事。”
“有人出了大價錢,劫一批貨。”
“劫?”
柳浪皺眉,“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那道聲音不為所動,繼續道:“是蕭家的貨。”
柳浪頓時有了興趣,“可是那蕭驚鴻押送?”
“雖不是,但押貨的人倒也師出名門。”
“哦?”
“天山派嫡傳沈畫棠,劍道已有小成,應是能讓你耍兩下。”
聞言,柳浪麵露失望,砸吧砸吧嘴道:“完成之後,我可否去尋那蕭驚鴻?”
“聽說她一柄劍一杆槍堪稱同輩絕巔,恰好與我刀、槍兩道一會。”
沉默片刻。
那道聲音悠悠傳聲:“隨你,隻要你不怕死。”
柳浪咧嘴一樂,“江湖人不說死,這叫‘證道’。”
勝者生,敗者死。
如此證道,豈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