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顯形符燃燒後,所有怪談都會撕去隱形,露出真身。
這個穿著重症病服、自稱為醫生的瘋子,也終於顯出了他猙獰的麵目。
他的頭皮從中間直接撕裂開,兩條同款長長的胳膊從虛無的脖子處露了出來。
不,不僅兩隻,第三隻胳膊,擠開了前兩隻,冒冒失失鑽了出來。
然後是第四隻胳膊,擠出了脖頸。
第五隻……
第六隻……
第七隻。
已經數不清幾條胳膊了。這個男人的頭部酷似一個海葵,密密麻麻的手臂和手指,不斷顫抖著,彼此相互擁擠著,想要在他的脖頸中占據更多位置。
“這些奇怪的手,看來不止感染了江心月。
“這個男人也被感染了……最壞的情況,整個精神病院可能都被寄生了。”
高深心中做出了判斷。
這證明了,他剛才退出辦公室的判斷是對的。
江心月不是源頭。如果用棺材釘釘死了她,相當於浪費了僅剩一枚的釘子。
好消息是,長滿手臂的男人雖然外形獵奇,但是步伐同樣十分緩慢。
一步一步,向著自己慢慢走來。按照這個速度,一個正常人能夠輕鬆逃脫。
高深不確定對方是不是源頭,當然不會和他硬剛。
他在和對方保持距離的時候,也發現了另一件更加可怕的事情。
隨著顯形符煙霧的彌漫,整層大樓,在自己麵前也逐漸露出了真實的模樣——
嶄新的陶瓷牆麵,慢慢脫離了下來,露出了暗綠色的上時代牆紙;走廊兩端的落地窗,變成殘破不堪,空缺的部分布滿了蜘蛛網;就連地板也由大理石轉成了臟兮兮的花紋瓷磚,夾縫之間儘是汙穢。
明明是一座近年新建的多功能大樓,轉瞬之間,偽裝退去,變成了上個時代的老式建築。
“鬨鬼的不是人,而是整幢大樓?
“我在踏入精神病院的一瞬間,應該就已經中招了。”
更加讓高深暗暗心驚的是,在汙跡斑斑的牆壁上,不知何時起,也長出了許多擺動的人類胳膊。
和江心月、精神病男人脖頸中冒出來的胳膊相似。
不知是否是錯覺,七樓的走廊似乎在無形之中也在變窄,隨著牆壁上長出的胳膊數量越來越多,高深想要繼續前進,也變得十分困難。
稍不留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一條纖長胳膊,和從拐角處伸出一條粗短胳膊,同時抓住了高深的腳踝和肩膀。
兩條人類手臂的力量奇大無比,幾乎要捏碎自己的骨骼。高深試圖掙脫對方,卻發現越是反抗反製力越大。
因為自己前進的動作減緩了,走廊兩側伸出的胳膊越來越多,紛紛向著高深的方向湧來。
身後,那個脖子上長滿胳膊的男人也加快了步伐,很快就要夠到自己了。
像是一道道白色的海浪,無處可逃,令人窒息。
棺材釘隻有一根,顯然無法同時封印這麼多怪談。
要死在這裡了麼?
高深從口袋中掏出第二張符籙,隱形符,貼在自己身上。
隨著隱形符自動陰燃起來,很快起到了效果。
那個胳膊男人,像是突然失去了目標一般,漸漸停下了腳步,開始迷茫地四下張望。
它本來就沒了腦袋,更加想不出,為什麼走廊上的高深突然不見了。
還在牆壁、天頂上蠕動的胳膊,漫無目的地四處蠕動。
兩個原本抓住高深的胳膊,也慢慢鬆了開來,因為在它們看來,自己隻是抓住了一團空氣。
這些胳膊的智力顯然比較低下,看不見人類就停止了攻擊。高深小心翼翼穿梭在走廊上,隻要不觸碰到這些蠕動的胳膊,很快達到了通往下一樓的台階。
他回過頭,看了一眼。
胳膊男人仍然在七樓來回踱步,無數條胳膊在肩膀上狂舞。
這些胳膊的活動範圍僅在七樓,它們絲毫沒有追過來的衝動。
高深心中略鬆了一口氣,隻要逃到六樓,應該會安全一點。
但是他很快便發現,自己錯了。
大錯特錯。
六樓一間間房間的布局和七樓差不太多,一片寂靜,沒有一個活人;當然也不如七樓那麼熱鬨,牆壁上沒有長滿奇怪的胳膊。
但是,這裡有個更可怕的東西。
當高深踏在六樓的走廊上時,隻見走廊的對麵,站著一個窈窕的女性身影,披著一件紅色外套,黑色長發及腰。
她體態像是岩石一般,一動不動,目光死死盯著麵前的窗戶。仿佛像是在觀察著窗外的世界。
這是……一個幸存者?
吸取了剛才教訓,高深並沒有急著和對方打招呼,隻是遠遠站著。
整幢七樓都被怪手感染,若是隻有一層之隔的六樓沒有任何問題,這不太合理。
果然——
在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後,站在窗前的女人肩膀微微動了動,用溫柔甜美的聲音問道:
“你也看到了七樓的情況嗎?
“你也是從上麵逃下來的幸存者嗎?”
高深沒有回答。
他現在處於隱形符的保護下,一手拿著棺材釘,另一隻手伸進了口袋,握住了另一張符籙——
金錢符。
無論對方是人是鬼,自己都有應對的能力。
見高深沒有回答,女子的肩膀微微抖了抖,似乎有些不耐煩。
當她再度開口時,聲音已經變成了一個雄壯怨毒的男聲:
“我說,你為什麼不回答?
“你不會是以為——自己處於隱形狀態,我看不到你吧?”
說話的同時,女子的整個身體也反轉過來。
那是一張清秀的少女麵孔,17、8歲,五官乾淨,眉目清澈。
但是,它並不止一張臉。
在少女麵孔之下,疊著一個絡腮胡子的中年漢子,一隻眼睛瞎了,另一眼睛流滿了血膿,表情又是痛苦又是怨恨。
在大叔麵孔之下,疊著一個老太太的麵孔,慈眉善目,隻是雙眼都快要睜不開了。
在老太太麵孔之下,疊著一個嘻哈青年的麵孔,戴著金色鼻環和嘴環,臉上紋滿了紋身。
……
一排豎著的麵孔,男女老少,一直層層疊疊到地麵上,構成了那個東西所謂的“身體”。
它就像是一個大雜燴,到處掠奪彆人的麵孔,來作為自己身體的填充物。
這個修長的東西,從它身下的麵孔數量看起來,已經不下十人受害者了(麵孔之後疊著麵孔)。
而自己,毫無疑問,將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在那張怨毒大叔的麵孔說完之後,無數麵孔聚合物動了。上一秒,它還在走廊的儘頭,和高深幾十米遠,下一秒已經來到了高深麵前,十幾張臉一起居高臨下看著高深,一張張口中散發出棕色的口氣:
“加……入……我們。”
毫無疑問,它一眼就看穿了高深的偽裝。焚符人的隱身符對它毫無效果。
高深早有準備,在怪談出現在自己麵前一瞬間,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棺材釘!
就在他準備釘死對方時,那東西揮出一道黑色影子,以閃電般的速度打斷了自己。高深隻覺得一股怪力重重擊打在自己身上,他像是狂風中的一片落葉,毫無反抗之力,整個人重重撞在了身後的牆壁上,然後摔倒在地上。
頭暈目眩,手腳欲裂。
手中的棺材釘,也脫手而出,慢慢滾向了五樓的台階。
在稍微強一點的怪談麵前,人類就像是嬰兒一樣,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加……入……我們。”
十幾張麵孔一起吟唱,那個高聳的東西,一步一步,走向了自己。
黑色的觸須再度從它衣服之下伸出,延伸到了自己下巴和額頭。
仿佛在尋找角度,準備下一刻就撕下自己這張完整的臉皮。
高深知道,他的麵孔,很快也會出現在這個怪東西身上,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沒辦法了,隻能使用哪個了。
在高深心底,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使用。
但是再守財奴一點,命都丟在這裡,那什麼都沒有意義。
他忍住劇痛,伸出手,從口袋中抽出了僅剩的一張金錢符。
然後,遞向了怪談的方向。
煉製一張金錢符,至少需要花費一千rb。對於高深這樣的窮學生,遞出去的時候心簡直在滴血。
看到金錢符之後,搭在自己臉上的黑色觸須明顯停了下來。
又過了片刻,觸須黏在金錢符上,將它收走。高聳人影站在自己麵前的雙腳,也轉身離開。
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
高深躺在地上,等到劇痛稍微退去,恢複了一點對身體的控製權。
他艱難站了起來,找到滾在角落的棺材釘,繼續向著下方走去。
六樓,也不需要繼續探索了。這裡的醫生和護士,恐怕早就被這個多臉聚合物給殺害了。
在自己在江心月治療室被催眠的時候,整幢大樓究竟發生了什麼?
恐怕接下來幾樓,都不會正常。
五樓,無數個穿著相同紅色外套,黑色牛仔褲的年輕人,正圍在篝火旁,開著狂歡。
聽到樓上的腳步聲,這個樓層所有人,慢慢轉過了頭,看向了高深的位置。
一樣的麵孔,一樣的身形,一樣的衣著。
像是自己的克隆體。
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高深”,在這個樓層,起碼有上百個。
就連篝火之中,那具已經被燒焦的屍體,隱約可見也是“高深”的殘骸。
他們一起回過頭,無數張和自己一樣的臉看向了自己,一張張熟練的臉孔,上麵的表情卻和自己截然不同,顯得格外亢奮。
幸好有隱身符護身,這些“高深”看不到自己。
否則,從他們極度扭曲的表情來看,可能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
四樓,已經變成了一條蠕動的血肉走廊,角落不斷流出焦黃色粘稠液體,像是放大的人類大腸。
踩過其中,肉孔噴出布滿血絲的泡泡,似乎對外界的刺激十分敏感。
從天頂上滴下來的粘稠物似乎也帶有強腐蝕性。高深小心地避開其中。
三樓,無數醫生和條紋病人在走廊上穿梭,看上去是最正常的一層樓。
但是這些人都沒有臉。
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耳朵。
有的,隻是一張張肉色的、單純的麵孔。
高深沒有在三樓停留,三樓的這些“人類”同樣沒有理會他。
二樓。
嘩啦啦,嘩啦啦,越是接近,那保齡球一般的奇怪聲音越是響亮。
踏下樓層,高深才明白,這些“保齡球”究竟是什麼東西。
一顆顆人類的頭顱,脖頸處參差不齊,來回滾動,在走廊上拖出一道道長長的血痕。
這些人頭看起來十分暴躁,極具攻擊性。在高深踏入該樓層的時候,它們聞到了什麼味道,明顯活躍了起來。
很可惜,因為隱形符的原因,雖然它們能感受到生人的氣味,卻看不到高深具體位置。
隻能對著空氣狂咬。
……
終於,走到一樓了。
就快要離開這幢發瘋的精神病大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