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到尾,高深等候的,就是這麼一刻。
當看到門縫之下不斷滲出的黑色鮮血,以及門的表麵在不知不覺之間變成了深不可測的黑暗,高深心裡就清楚,這扇門,已經被“血之門”給取代了。
他在現實中,見過血之門;在他的潛意識之中,自然也有一扇同樣的“血之門”,在靜靜等候。
之所以要和江心月不斷說話,不斷溝通,是為了最大限度吸引她的注意力。否則,心細如發的江心月,很容易就發現這扇夢境中的門產生的奇異的變化。
現在看來,自己的計劃已經成功了。江心月毫無防備,轉身離去時推開了不斷滲血的黑門。
在開門的一瞬間,江心月明顯察覺到了不對勁。但是就算她及時鬆手,門,仍然被打開了。
於是,她看到了門後的世界。
門之後,是一個同樣殘破的教室,以及坐在教室後排,裹著裹屍布的枯骨老人。
那是,靜靜沉寂在自己記憶深處的,五十年後強弩之末、苟延殘喘的神級高深。
愣了一下之後,江心月隨即明白過來了眼前的一切,似乎沒有慌張,反而冷笑道:
“你在現實世界,也見到血之門了?
“可惜,這隻是你記憶中的血之門罷了,除了長得像之外,也沒有彆的特殊之處。
“血之門後麵的那個老人又是誰?奇怪,我不記得,檔案中有記載這個門後老人……”
就在她踏進去半步,想要細細查看老人的真容時,靜靜坐在教室後排的老人也聽到了聲音,慢慢抬起了頭。
看到進入門後的人不是高深之後,他有些失望。
雙方都看清了對方的長相。
“江心月,我還記得你。”
老人伸出猶如骨骼的手指,扶著自己的額頭,像是在費力回憶著什麼,
“很有趣的小boss。還記得,那時候我很弱小,手頭隻有幾個知識點,在圖書館根本學不到什麼東西,在夢境中到處東躲西藏,拿你這個瘋瘋癲癲的小姑娘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的眼中甚至有一些懷念的神色,過往種種,五十年後隻是一笑了之。
江心月露出了人畜無害的微笑:
“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算了,不管了。老頭,你想要怎麼死?”
一枚硬幣,已經悄無聲息出現在了自己指尖。
對於夢境中的這些nc,她一點都不在乎。
無論這個老頭在現實中多麼可怕,但這裡是高深的潛意識,眼前的一切,都是他的記憶的投影,在拙劣地模仿著現實中的對應人物說話、行動。
夢境中的人,當然不可能突然活過來。
但是,她漏算了一件事。
門外的高深,靜靜等候著。
隻有一件事情,江心月絕對想不到。
五十年的未來高深,已經做到了能夠穿越時空,超越因果的程度,無限接近於“神”;即使這裡是夢境,隻是關於他的記憶的一絲投影,隔著茫茫時空,未來的高深都能感受到過去的高深在呼喚他。
門後老人,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
目光穿過了江心月,落在門外高深:
“有你這麼啃老的麼?
“說好了,就幫你這最後一次。
“這次之後,我真的要魂飛魄散了。無論在哪個時空、哪個平行世界。你再也見不到我了。”
江心月手中的硬幣快速轉動起來。
她也露出了最甜美、最單純的笑容:
“回答我,你看到的硬幣是正麵,還是背麵。”
雖然,隻是夢境中的一個區區nc。
可不知為何,江心月還是感受到了一種本能的違和感。
好怪啊……這個老頭。
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平平無奇。
第二眼,江心月就覺得全身上下止不住的微微寒顫。
無論她如何掩飾。
就像是……兔子見了巨虎,小雞見了雄鷹一般。是處於更高生態鏈的生命對低生態鏈的生命本能的碾壓,這種奇異的恐懼,是滲入骨子中的,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
這種感受,江心月隻在部長身上見到過。
不過是區區一個夢境中的人物罷了。
江心月下意識把他當成了同等的對手,用自己的精神控製試圖去乾涉對方。
門後的神級高深並沒有查看她手中的硬幣,小孩子的過家家罷了,根本不值一提。
他隻是皺眉淡淡道:
“跪下。”
轟然——
江心月的大腦一片空白,像是被抽乾了一切記憶一般,周圍的所有全部消失了,隻剩下眼前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老頭,以及那一句簡簡單單的跪下。
血從江心月的五官,不受控製流出。
她並沒有跪下。
但也僅此而已,這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江心月用儘身體最大力量,最後一絲力氣,慢慢從門中的世界退出來,關上了大門。
然後,她再也支撐不住一秒了,跪倒在地上,香汗淋漓,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像是一條瀕死掙紮的魚。
跪下。
那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仍然在自己腦海中轟轟作響,揮之不去。
江心月整個人半趴在地上,腦海完全被老人簡單卻淩厲的命令占據了。
萬幸的是,門後的那個怪老人沒有追出去,否則,僅是吐出兩個字,就讓自己精神世界受到重創,對方想要殺了自己,就像是捏死路邊的一隻螻蟻。
不知過了多久,江心月混沌一片的大腦,才勉強見得一絲清明。她轉過頭,驚疑不定地詢問門外的高深:
“門裡的那個東西……究竟是誰?”
高深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反問道:
“現在,你可以考慮我的提議了麼?”
江心月不語,隻是跪倒在高深的麵前,一味的胸脯起伏。
她已經回過神來了,在沉思,門後看到的那個怪物。
高深外表裝作雲淡風輕,手,開始劇烈抽搐起來。
血之門已經關上了,高深也很清楚,門後的那個人,是最後一次幫他了。
那個人,終究隻是自己記憶中的一絲殘響。
想要讓他出手,真的殺了江心月,根本不可能。
充其量,隻是虎死不倒威,借助夢中殘影的最後一絲餘威,嚇唬一下江心月。
就像是他說的,最後再幫一次自己了。
那一刻,老人的那種眼神,甚至就連高深自己都以為,他,真的回來了。
那麼,江心月又是否會認真思考自己的提議?
高深不知道。
命運女神,已經舉起了裁決的鐵錘。
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夢境世界的教室,開始坍塌。
天花板和牆壁大塊大塊脫落下來,裸露出白色瓷磚。
眼前的場景在極速變化,他們兩人身處的場景又回到了烽火路精神病院!
與此同時,精神病院的走廊,也在不斷坍塌。
夢境像是積木,一層一層,不斷崩潰。地基已經倒了,沒有一層能夠幸存。
他隨即意識到,在自己狐假虎威的同時,江心月的意誌也已經到了極限,她根本沒有餘力,繼續維持住這個夢境……
……
高深慢慢睜開了眼。
微風輕撫自己的麵孔,窗外的藍色天空已經泛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仿佛,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他還躺在躺椅之上,因為睡得太久了,腿腳都有一些麻木。
高深無法分清,這裡究竟是現實,還是另一個夢境。
為了確定,他沒有猶豫,用符紙邊緣割開了一丁點手腕的皮膚。
隨著豆大的血滴從創傷口冒出,他將其放置在鼻子下,同樣聞到了那股難聞的血味。
自己擁有嗅覺,說明這裡不是夢境。
他真的醒過來了。
熟悉的辦公桌後,江心月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隻留下一件白大褂,上麵掛著的小小銜尾蛇徽章,看來是衣服主人走得太急,忘記摘下了。
桌子之上,那些檔案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小紙條,上麵留下了一行娟秀的小字:
你夢境中的那個怪老頭好可怕,嗚嗚嗚,是我輸了。我再也不敢進去了。
那麼,就讓我們進入下一場遊戲吧。
我很期待,和你一起調查偽人事件。
希望,你能給我帶來更多意想不到的驚喜。
……
看著這張紙條,想象著江心月撒嬌的模樣,高深隻覺得一陣惡寒。
等候在原地,過了良久,見她沒回來,才確定江心月這個魔鬼是真的離開了。
一陣乾嘔的感覺,慢慢湧上他的喉嚨。
不管如何,這場遊戲還沒有結束;相反,才剛剛開始。
江心月想要從自己身上挖出更多樂子,而自己不僅要想辦法反殺她,更要借助她的能力,挖出母親當年的真相。
下午6點31分,高深離開了烽火路精神病院。
……
到家後的第一件事情,是登錄怪談論壇,尋找驅魔小隊老王的幫助。
但是隨後,高深便發現,在自己家中等候的,是另一個更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