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話音落下的同時,忽有一陣狂風吹來,朱漆廊柱間懸著的銅鈴輕顫,本就陰沉的天空之上忽地傳來了轟隆一聲雷響,霎時間大雨傾盆,紫禁城當中,鎏金瓦當垂淚成簾,雨絲斜穿九重宮燈。
朱元璋的眼睛瞪的和外頭正吞吐著銀絲的漢白玉螭首一般大。
他眼睛死死盯著崇禎,一字一頓:
“你·在·和·咱·開·什·麼·玩·笑?”
這聲音的恐怖程度即便是十八層地獄之中的惡鬼也比擬不了分毫。
崇禎的腿直接就軟了,整個人抖的像是一個篩子。
他慌忙拭去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珠,說道:
“孫兒沒開玩笑,這是真的啊!”
“唐室武瞾移鼎、漁陽鞞鼓姑且不論,宋室厚祿養宗三百年,末裔不過五萬!咱大明傳至你這一代,不過區區兩百餘年!你居然和咱說,有三十多萬人?混賬東西!你也和那李暄一樣,把咱當傻子了?”朱元璋像是一頭發怒的老龍,他的聲音在宮殿之中回蕩,仿佛要將殿外梧桐都摧折,就連那些不知朱元璋身份的太監,宮女,都被嚇得下意識地匍匐在地。
崇禎壓力巨大,緊張無比。
他咽了口唾沫令自己冷靜下來,說道:“皇祖,孫兒不敢有一字虛言啊!宗室人口會膨脹至此雖說有點難以置信,但是事實。”
朱元璋稍稍冷靜了下來。
李暄本來就是想要找死,胡說八道很好理解。
可崇禎似乎沒有在這件事上和自己扯謊的理由。
朱元璋忽然有些心累。
難道……
李暄說的,都是真的?
朱元璋打心裡就不願意相信如此荒唐的事情居然會真的發生!
或者說,他不願意相信,自己為了後代做的那些事情,竟真會如李暄所言,在未來的大明,引發足以動搖社稷的危機。
於是他將合理性拋諸腦後,強行去分析:崇禎些許是猜到了他準備殺李暄,而崇禎想讓李暄幫自己想其他的計策對付東林黨,所以就故意在這件事上扯謊!企圖哄騙自己對李暄的荒唐之言信以為真!
朱元璋盯著崇禎的眼睛說道:
“原因呢?你給咱解釋清楚!你呆會的話若是不能讓咱信服,那咱就……把你祖宗劈了當柴燒!”
崇禎聞言微愣。
我祖宗?
誰?
莫非是……成祖?
一想到朱棣,崇禎的表情就變得驚慌了起來。
要是朱棣被砍了。
那他怎麼辦?
崇禎頓時汗流浹背,連忙解釋道:
“回皇祖的話,您令藩王屏九邊之廟算本屬深遠,可是……額……某個後世之君擔心藩王坐大,會威脅朝廷,於是就下令宗室禁預朝政、禁操貨殖、禁離封邑,然未敢廢除皇明祖訓所載“量國之力供養親親”條,“世襲至奉國中尉”條,遂致使三禁錮囚天潢於藩邸,雙敕保祿養藩於永世之局麵,宗親除了吃喝玩樂什麼也做不了,要想得到更多的好處,便隻有生孩子這一個辦法,自然會變得唯以誕嗣為功……其實孫兒也覺得,即便如此,宗室人口會膨脹至此也太過誇張,但事實便是如此……”
話說到這裡,崇禎悄悄抬起頭,觀察起了朱元璋的反應。
而朱元璋越聽臉色就越難看。
他雖然很不願意承認李暄那些看似荒唐的話全都是對的。
可他終究不是子嬰,趙構,趙恒那樣的君主。
沒法在如山鐵證的麵前還能繼續自欺欺人。
現在,他腦海裡時不時就會回想起不久前李暄在廟堂上說過的那些話。
先前罵李暄罵的有多厲害。
他現在心情就有多複雜。
兩百年,從幾百變成幾十萬!
還真就應了李暄的那句話,非以宗室類豚,乃以豚類宗室。
豬都沒那麼能生……
朱元璋一屁股坐在崇禎的龍椅上,有些失魂落魄的嘀咕:
“咱就是想對後世子孫好一些,讓後世子孫不會再和咱年輕時候那樣挨餓受凍而已,怎會如此?”
崇禎猶豫了一下,安慰道:
“其實,也不全是皇祖的錯,畢竟,皇祖起初想的是讓藩王鎮守九邊,才會在皇明祖訓之中,立下“奉養親親”等條,皇祖不要過於自責了。”
話音一落。
朱元璋的臉色立刻就緩和了幾分。
“如此說也是,若不是那個該死的後世之君亂了咱的布置,宗室怎會變得一無是處?”
“……”
“不對,等一下。”朱元璋話說到這裡眉頭忽然皺了起來,眼中浮現出狐疑之色,“你又不是咱,你知道大明後來發的的事情,知道後世有哪些君主,既然如此,為何刻意以“後世之君”作稱,而不說那家夥的名字或者諡號,廟號?”
“啊,這……”
崇禎麵露慌張之色,說話支支吾吾了起來。
朱元璋盯著他看,逼問道:“你口中的這個後世之君究竟是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