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輝祖的話讓藍玉愣在了原地,他沉思了許久,臉上浮現出了恍然之色:
“你的意思莫非是,李暄讓我效仿晉王,主動和陛下請罪?”
“正是如此!”
徐輝祖點了點頭說道:“如若不然為何會突然提起晉王?陛下會對藍公動殺心,說白了是忌憚新君登基之後,藍公功高震主!若是等到皇上下定決心對藍公動手,那麼,藍公唯有死路一條!所以李禦史才會彈劾藍公,暗示藍公主動領罪,這樣做有兩個好處。
其一,最減一等!最差的情況也能保住性命,其二,藍公受罰之後,雖說會失去如今在朝廷之中的地位,但同時,對新君的威脅也不會有先前那般大,如此一來,陛下對藍公的殺心便不會和現在這般高。”
藍玉聽完,皺了皺眉頭,冷哼了一聲道:
“李暄若真是如此想的,隻能說明他的本事也不過如此!這樣做能有何用?韓國公都告老還鄉了,最後不還是難逃一死?陛下想殺我,做什麼都沒用,這次不死下次也得死!”
徐輝祖稍微將聲音壓低,說道:
“藍公真是糊塗啊!怎麼還沒明白李禦史的苦心呢?”
“你真覺得陛下殺李善長,完全是因為他功高震主,想要永絕後患這麼簡單?”
“不!大錯特錯!韓國公之死背後的原因相當複雜,其一,當年的文官與我等淮西武勳爭權,他們天天在陛下耳邊吹風不提,手中還牢牢把控三法司,沒問題也要製造問題!韓國公晚年之時,幾乎天天都會被彈劾!那些人,都想韓國公死!陛下不可能完全無視他們!
其二,韓國公居功自傲,在位期間擅權跋扈,交結黨羽,黨同伐異,最重要的是絲毫沒有收斂,你仔細想想,假如皇上想殺李善長的話,大可可以在處置胡惟庸的時候一並將罪,何必等上十年?洪武四年,韓國公些許是察覺到了皇上對自己不滿,突然因病告老還鄉,當時韓國公應該是希望皇上能挽留自己,但皇上沒有,而是順勢答應,並且還賞賜了大量的良田和奴仆,明擺著就是想讓韓國公急流勇退,皇上當時若是有殺心,怎會給韓國公如此好的待遇?
後來,僅僅過了一年,韓國公就急不可耐地給皇上寫信,說自己病好了,想要重新入朝為官,皇上答應了,命他負責修建臨濠宮殿,讓一位中書丞相,遠離京師數年去負責修建宮殿,皇上分明就是在暗示韓國公,安分一些,頤養天年,彆再染指權利!
再後來又發生了不少事,隔三差五就有人彈劾韓國公之過,可皇上每次都忍讓韓國公,最嚴重一次也不過是罰俸而已,胡惟庸案爆發之時,韓國公之弟李存義與胡惟庸勾連鐵證如山!皇上更是看在韓國公的麵子上,僅僅是將他們流放崇明!
可韓國公從未感激過皇上,甚至明裡暗裡表達自己的不滿,更是做出了私自調兵,去修建自己府邸的事情!”
“如此,皇上最終方在都察院諸多禦史的接連彈劾之下,下令夷韓國公三族!”
“韓國公若是能老實一些,下場何至於此?”
“藍公,你現在的位置,做的事情,與韓國公何其相似?”
“陛下對你動殺心,覺得你對新君是個威脅,歸根結底,是因為你太猖狂!太不知進退!太目中無人!”
“所以,隻要藍公能主動請罪,改過自新,陛下念在昔日情分之上,便不會對藍公動殺心!”
話說到這裡,藍玉總算是明白了徐輝祖的意思。
但表情卻依然不滿:
“死是死不了,可若是要被褫爵奪祿,抄沒家資,黜為編氓!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徐輝祖重重歎了口氣,無奈地說:
“藍公怎麼還是沒明白啊?”
“李禦史的那些話,是說給其他人聽的,並不意味著最後一定會那樣去罰!如若李禦史真打算如此處置藍公之事,就沒必要專門提一嘴晉王了!直接讓錦衣衛去查,查清楚之後再以你對大明有功,和陛下周旋,以陛下對李禦史的偏愛,最後多半會同意李禦史對你的處置!
李禦史之所以提起晉王,暗示藍公效仿晉王自罪,除了降低皇上對你的殺心之外,最重要的目的其實是籍由這種方式,增加與陛下周旋的籌碼!藍公“自罪”這件事做的越好,李禦史就能為藍公說更多的話!減輕更多的罪責!甚至,從褫爵奪祿,抄沒家資,黜為編氓,變為降俸,罰銀,閉門思過也不是沒有可能!”
徐輝祖一口氣把這些話說完。
藍玉總算是“恍然大悟”,明白了李暄對自己的苦心。
他歎道:“哎呀!你和我扯那麼多韓國公的事作甚?直接告訴我,李禦史讓我自罪,是為了能有理由為我說話不就行了嗎?”
徐輝祖一臉無奈:
“我想啊,可藍公先前情緒那般激動,我若是不把事情解釋的如此清楚,藍公如何能聽的進去?對了,李禦史不提前把事情和你說清楚,或許就是為了避免陛下知道,你自罪,是李禦史教的,隻有讓陛下覺得你是發自真心去悔過,才能讓消解陛下對你的殺心。”
“慚愧,慚愧!剛剛的確是某衝動了!”
藍玉抱拳向徐輝祖致歉,接著一臉自責地說:“李先生為我考慮了這麼多!可我卻沒理解李先生的苦心,還對李先生惡語相向,我他娘的真是該死啊!哎!”
徐輝祖笑道:
“李禦史估計已經猜到了你會是如此反應,或者說,李禦史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所以藍公也無需自責。”
“李先生的恩情,藍某還不完,根本就還不完啊!日後,藍某定以李先生馬首是瞻!”
一臉感激地如此說著,藍玉扭頭問徐輝祖:“那,我應該如何“自罪”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