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後的兩小時後,正是小鎮最熱鬨的黃金時段。
一間煙囪冒著黑煙的二層石屋內,人頭攢動,不時有人推開發出刺耳噪音的木門進進出出,將酒館內的聲浪帶到街道上。
“你是沒看見,當時武器雖然掉了,但我反手就是一個巴掌就將那狗頭人的腦袋打飛!”半獸人戰士一邊拍打著木桌,和同桌的其他人炫耀自己的武力,唾沫星子在油燈下飛濺。
打翻酒杯引起的喧鬨聲,粗魯的劃拳聲,侍應生端著餐盤大聲吆喝顧客避讓。
酒鬼的囈語,走調的沙啞歌聲,激烈的爭吵,小聲的密謀都盤旋交織在酒館上空,形成一種吵鬨卻莫名和諧的底調。
角落處,吟遊詩人彈奏的琴聲仍然倔強地試圖在喧鬨的人聲中掙紮著發出聲響。
濃烈的微酸麥酒的氣味漂浮在空氣裡,混合著烤香腸和烤肉的香氣,勾起人的饞蟲的同時,也讓人在沾染酒氣的空氣中忍不住泛起微醺醉意。
夜鴞小隊聚在酒館裡,壁龕的油燈散發出暖黃色的光芒打在幾人的臉上。
坐在木椅,撐著下巴觀察著酒館環境的幾人,臉上都浮現了幾分難得的閒適和放鬆。
酒館這種吵鬨的環境,冒險者第一次剛來的時候可能還會不習慣,但隻要多來幾次,很快就會在這種粗糙真實的熱鬨中放鬆下來。
一群刀尖舔血的底層冒險者,彙聚在一塊,用酒精和美食麻痹自己,既不體麵也不優雅,隻有一種獨屬於邊緣冒險者,如同野草般堅韌和野性的生命活力。
“說起來這還是高斯加入後,我們隊伍第一次聚餐。”萊文端起巨大的木杯,抿了一口冒著浮沫的麥酒。
高斯想了想,還真是,自己加入這支隊伍也有快一個月的時間,以往大家任務結束後往往都因為奔波勞累,一身汙漬,隻想快點解散休息。
而這次剛剛結束的哥布林委托,路程近,再加上沒有耗費太多力氣,所以現在眾人的狀態都還不錯。
在萊文邀請下,眾人洗了個澡就在酒館內集合聚餐了。
“高斯,要來點酒嗎?”萊文注意到高斯杯子裡空空蕩蕩。
高斯本來想習慣性拒絕,但看到其他人的杯子裡,包括兩位女隊員的杯子裡都盛著滿滿的麥酒,還是將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那就試試吧。”他倒沒有說滴酒不沾,前世偶爾睡前也會喝一小杯紅酒入眠。
隻是說這個世界廉價的麥酒,他還沒有嘗試過,每次一聞到,就是一股可疑的酸味,但他看其他顧客喝得還是挺歡的,或許這就是它的原汁原味。
萊文給高斯倒了小半杯。
高斯嗅了嗅,撲鼻而來的是一股強烈的,不新鮮的穀物發酵的酸味,就像是放久的濕麥片或餿米飯。
沒有前世喝的啤酒的麥芽香,隻有原始粗糙的發酵氣息。
他小心喝了一口。
“酸!”
舌尖味蕾上立刻被一股尖銳的酸味所刺激,酸味過後是一陣突兀的酒精感,和喉間久久不散的異味。
這玩意真的好喝?
“咳咳!”高斯忍不住咳了幾下,臉色有些漲紅。
看到他劇烈的反應,同桌的其他幾人都忍不住發出哄笑。
見慣了高斯在戰場上砍瓜切菜的樣子,現在難得看到他露出一次窘迫,大家都感覺很新奇。
“果然,萊文,我就猜到高斯不會喝酒!”達芙妮喝了一大口麥酒,朝著萊文眨眨眼。
“高斯,你這家夥真是正常人嗎?我從小可是把酒當水喝的。”多伊爾哈哈大笑,心裡忍不住有些得意,總算贏了高斯一次。
“我當然會喝,隻是喝這裡的酒不習慣而已。”高斯為自己辯護了一下。
“什麼這裡的酒,這不就是最普通的酒水嗎?”
弓箭手奧利弗可疑地看向高斯。
“說起來,你這家夥的身世果然是瞎編的吧?連麥酒都像是第一次喝的樣子。”
“”
高斯沉默了,好像沒辦法解釋。
這個世界,飲酒文化盛行,很多人從小就開始喝酒,甚至直接把低度數的酒水當成飲用水來喝也不奇怪。
這種廉價的麥酒可以說,基本上絕大多數平民都喝過。
除了他這個另類。
自覺猜到“真相”的幾人,見他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還以為裡麵有什麼不方便提及的隱情,哈哈一笑後,也貼心地把話題轉移到彆的地方去。
畢竟,家世出眾的高斯,卻仍然“淪落”到和他們一群泥腿子為伍,顯然是遭遇到了重大變故。
當高斯從熟悉的稻草床上爬了起來,已經是第二天了。
晃了晃腦袋,感覺身體還有些沉重。
想起昨晚,他忍不住搖頭。
太胡鬨了。
一直吃喝到深夜才散場,最後離開的時候還發生了一樁小插曲,多伊爾因為注意到有人調戲達芙妮,在酒館門口和人你推我攘,最後打了起來。
夜鴞小隊也不慣著對方,一擁而上,打趴了對方,趕在巡邏衛兵到來前拔腿就跑。
最後還是高斯將喝得不省人事的多伊爾送回住處的。
高斯露出笑容。
感覺自己越來越融入這個世界了。
第一次涉足荒野,第一次殺怪,第一次委托,第一次組隊,第一次喝劣質麥酒,第一次鬥毆
嚴格來說他並不討厭這種體驗,各種前世難得經曆的第一次,會讓他切身地感受到自己是在真真切切地活著。
“要來點醒酒湯嗎?”
來到一樓大廳,剛送完餐的索菲亞看向樓梯上走下來的高斯。
“對了,是要收費的。”
“索菲亞,就不能免費嗎,好歹我們也這麼熟了。”
“當然不能,我也是花錢買來的,生意人可不能總做慈善欸。”索菲亞轉身向廚房去盛湯了。
高斯雖然嘴上在打趣,但心裡卻有些溫暖。
他知道多半是索菲亞見昨晚自己一身酒氣,今早才特意準備的醒酒湯。
喝了點醒酒湯後,高斯感覺狀態好了些。
坐在櫃台邊,看著大廳內用餐的其他租客,他又陷入了思索。
昨晚的聚餐雖然很愉快,但在後續的談話中,他還是明白了萊文等人想要傳達的含義。
萊文雖然沒有直接挑明,講得很隱晦,可高斯的情商並沒有低到聽不明白的程度。
他才知道,因為他的存在,其他幾人在最近的任務,似乎都沒法起到鍛煉自身的效果了。
如果其他人都是四十歲上下,徹底失去夢想,隻為了賺錢的傭兵型冒險者的話,自然很樂意隊裡有這麼一個大腿。
可很明顯,幾人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