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清嘉擋在靈堂前,收斂情緒,靜靜看著司菀。
“姨娘已逝,過往恩怨一筆勾銷,菀菀,你又何必咄咄逼人,非要鬨得烏煙瘴氣呢?”
司菀挑了挑眉,沒再虛與委蛇,反倒直接諷刺了句:
“大姐姐,你怕不是忘了,紫膠蟲究竟有何功效?你不僅陷我於不義,還枉顧天理,謀害自己的長輩,難道真以為旁人都是瞎子、傻子,任憑你糊弄不成?”
司清嘉指甲用力摳住門板,一語不發,腳下卻仿佛生了根似的,未曾挪動半寸。
以往她是這個家裡的嫡小姐,高貴美麗,被所有人捧在掌心。
司菀隻是低賤卑微的庶女,貌醜怯懦,多看一眼都覺得膈應。
不知何時,兩人所處的位置竟調換了。
司菀日日跟在趙氏身邊,而趙氏,竟也對這個賤蹄子無比看重,簡直糊塗至極。
司清嘉強忍怒意,辯駁:“菀菀,紫膠蟲是姨娘飼養的,與我無關,你莫要誤會。”
柳尋煙“已死”,司清嘉再也不必顧及那麼許多,直接把那些罪名推在姨娘身上。
如此,倒是將自己摘乾淨了,且還能保全孝安郡主的體麵。
“罷了,大姐姐說什麼都有道理,我自是爭辯不過。”
身後傳來奴仆的通報聲,司菀循聲望去,恰好和難掩悲痛之色的秦國公對視。
“你這不孝女,還知道來看你姨娘?”秦國公麵皮顫了顫,怒斥。
“父親,並非女兒不孝,而是在姨娘心中,大姐姐所占據的分量更重,女兒便似浮萍般,無足輕重,也不得生母青睞,又何必來凝翠閣礙眼呢?”
司菀輕聲開口,語氣不帶半分難過,反倒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懶散。
很顯然,她根本不在意柳尋煙的死活。
意識到這一點,秦國公氣得咬牙切齒,他高高揚手,想要教訓司菀,卻被匆匆趕來的趙氏阻攔。
“老爺,不知菀菀做錯了什麼?值得您如此大動肝火。”
秦國公狠狠捶了下廊柱:“她品行不端,侍母不孝!”
“菀菀早就記在我名下,與柳氏並無半點瓜葛,又何談孝不孝順?至於品行不端——”
趙氏目光落在司清嘉身上,“老爺若真為了幾個孩子好,最先約束的應是清嘉才是,所謂‘道士批命’一事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就連大哥都給我遞了信兒,要是再不澄清流言蜚語,隻怕會帶累全族。”
頓了頓,趙氏補充,“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清嘉與柳姨娘感情深厚,老爺總得為她考慮一二,切莫再放任這孩子胡鬨了。”
她招了招手:
“菀菀,既已看過了柳姨娘,就回去吧,老夫人還等你侍疾呢。”
趙氏來凝翠閣靈堂走了一遭,連一句話都沒跟司清嘉說,仿佛這不是她的親生女兒,而是個全無瓜葛的陌生人。
司清嘉隻覺得一股寒意順著脊背升起。
公府之中,真正疼愛她的姨娘已然“香消玉殞”,此刻父親雖在維護她,但司清嘉清楚,一旦遇到利益衝突,秦國公會是第一個舍棄她的人。
畢竟無論是趙氏,還是背後站著的趙家,早就對她失望透頂,甚至不惜將黃檀木呈到禦前。
而老夫人,向來隻看重秦國公府的聲名,又豈會真心實意維護她?
司清嘉越想,就越是絕望。
直到趙氏和司菀的背影逐漸遠去,她才強行按捺住翻湧不息的心緒,拿起錦帕輕按眼角,道:
“父親,您上朝那會兒,柳家人來看望了姨娘,女兒給了他們三百兩銀票,免得生出事端。”
秦國公擺了擺手,並不在意這些小節。
他抬腳走到棺槨前,連聲歎息,要是早知道尋煙會以死謝罪,他定會入宮向陛下求情,保住她的性命。
可惜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將秦國公這副黯然神傷的模樣收入眼底,司清嘉眼底劃過一絲諷刺。
傍晚時分,司清嘉換作丫鬟打扮,順著小門偷偷離開公府,穿過兩條街市,她才坐上馬車,往城外行去。
絲毫沒注意到,後方還跟著另一輛馬車。
金雀掀開車簾,觀察周圍的環境,身軀略有些緊繃。
司菀瞥她一眼,輕笑著安撫:“彆急,咱們隻是去瞧個熱鬨,又不和他們打照麵,無需多慮。”
說著,司菀還剝了一枚杏仁,喂給金雀。
係統滿心疑惑,忍不住問:“宿主,你想看什麼熱鬨?”
“算算時間,距柳尋煙服下那枚丹丸,已三日有餘,後遺症也該暴露出來了。”司菀無聲回答。
係統不由宕機,顫聲道:“你、你是說,柳尋煙會全身長滿膿包,潰爛腐壞?”
司菀輕輕頷首。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這是司清嘉和柳尋煙共同選擇的路,自是怨不得旁人。”
司菀接著道:“司清嘉雖然膽大妄為,卻沒有蠢到極點,柳尋煙假死一事,乃欺君罔上的重罪,為了保全自身和柳家,她不會將柳尋煙藏在城中,城外才是最好的選擇。”
係統咋舌。
宿主又猜中了。
車輪碾過地麵,發出吱嘎吱嘎的響聲。
司菀不想被司清嘉發現,刻意拉開些距離。
過了半炷香功夫,前頭那輛馬車停在一處不起眼的小院兒中,戴著帷帽的司清嘉四下張望,確認沒有異狀,才走了進去。
司菀和金雀提前下了車,抬腳行至院前,便聽到一陣淒厲的哀嚎聲。
房間內。
柳尋煙手裡捧著銅鏡,看著鏡中猙獰可怖,恍如惡鬼的自己,兩眼翻白,好險沒昏厥過去。
原本她生得貌美,否則也不可能被秦國公看上,寵愛了整整十餘載。
但今時不同往日,她渾身皮肉再不複曾經的雪白細膩,反而長滿了一個又一個膿包,亮晶晶的,腫脹不堪,還泛起難忍的刺痛。
柳尋煙想抹點藥膏,可稍稍一碰,這些膿包便破裂開來,流淌出腥臭的膿水,裡麵還摻雜著殷紅的血絲。
那副模樣,不僅柳尋煙快被嚇出夢魘,守在旁邊的柳二爺,胃裡也一陣翻江倒海,幾欲作嘔。